“你要去嬴帝墓?”江书心口猛地一跳。
    她曾从那鬼地方逃生,几次三番险些丢了性命,最是知道那地方凶险无比。沈无妄去了,怕是九死一生。
    何况……
    她又想起她在溧陵把沈无妄捡回来时,他那浑身是血,可怜兮兮的模样。
    手指无声捏紧,江书听着自己声音无比干涩,“我……我不愿你去。”
    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展开,覆住江书的手。他捧起她攥得紧紧的拳头,另一只手轻轻掰开她手指。
    对这女孩掌心被自己掐出的红痕,轻吹了两口气。
    沈无妄:“别怕。我会回来。”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
    “江书,是太后把我养大。”沈无妄顿了顿,“看着她一日日衰败下去,我做不到无动于衷。若是有那么一天……我会怪自己一辈子。”
    江书明白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。
    她只觉眼底热辣辣的酸,她拼命地忍住。
    被沈无妄捧在手里的白皙小手一翻,轻轻攥住他手指,“那你……早些归来。”
    夜色中,沈无妄笑了,“我知道。”
    沈无妄不在的第一日,太后就察觉了。
    她拉着江书手,把她拽到自己身边,“跟哀家说实话,沈无妄那家伙,是不是又到那鬼地方去了?”
    嬴帝墓确实是鬼地方。
    江书一开始还想打哈哈敷衍过去,太后却赌气撒开了她的手,“哀家老了,不中用了,你们都骗哀家!”
    江书只好说了实话。
    听罢,太后长叹一声,“当年,哀家捡他,也不是全无私心……这孩子,当真是知恩图报。”
    江书鼓起勇气,“下官僭越。沈大人,是把太后当成了……亲人。”当成了娘。
    十几年相处下来,太后又怎会不知沈无妄的心?
    这孩子外面瞧着冷舌冷面,可却执意入宫报恩,甚至不惜自毁前程,对外说自己是个太监。彻底绝了他在前朝的仕途。
    不然,谁不知道他沈无妄是皇后养子,不给他几分薄面?
    还有,太后其实知道,沈无妄不太喜欢自己的儿子景庆。可因为是她的儿子,沈无妄就一心帮扶,为庆儿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脏活累活,甚至下墓这般危险的事,也不知明里暗里做了多少次。
    她是捡回了他,养大了他。
    可他也拼尽全力地在回报。
    只是,庆儿登基后,当真是……对不住沈无妄了。
    可不能说自己的皇帝儿子不好,太后长叹了口气,还是看向江书:“你……往后要可要待他好,不然我老婆子可不依!”
    江书红了脸,还是点了点头。
    “这还差不多。”太后缩了手,她虽身体不适,却觉得江书白皙的小脸红成一片的模样格外可爱,一时更为自己养子未来的幸福操心,“无妄的身子,你到底知不知道?”
    沈无妄未经过宫刑,不是太监。
    江书将来,会……幸福的。
    可这话,叫她一个老婆子,可怎么说得出口!
    只能疯狂暗示。
    江书愣愣地看向太后,眨了眨眼睛,才反应过来:“我……知道的。”
    她为沈无妄把过脉,知道他身体内其实余毒未清,眼睛更是还未好全。其实,不应该下墓。
    可……
    未免太后担心,江书柔声:“他的身子,我都知道。我会好好帮他……”
    “咳咳。”现在的年轻小姑娘,可真……生猛啊。太后都觉得有点吃不消。她转过脸去,“知道就好,知道就好……”
    瞧着太后心绪不错,江书缓缓地劝,“听沈大人说起,太后年轻时,最是喜欢游山玩水。这些年来,宫务繁杂,都把您老人家给拘住了。待圣上大婚后,太后不如就寻个由头出宫,下官和沈大人陪您,再看一看我们大盛的河山。可好?”
    就像寻常人家子女陪伴父母出游那般舒心畅意。
    “你这小丫头,尽口头上哄老婆子开心!”
    “下官岂敢!”江书表情夸张,她手指缓缓展开眼前舆图,那还是太后年轻做女官时,亲自踏勘过的。江书手指着工笔山水间的一条条经纬,“到时候,下官伺候您老人家用过早膳,咱们便悄悄出宫。傍晚,便能出了盛京。这盛京西郊,向来有夜间市集,里面有放灯的,卖网子捞小金鱼儿的,卖桂花团子凉粥的,下官陪娘娘逛完,还能看夜河放莲灯……”
    她细细地讲着,如何处境,走哪条小径,有什么样的风景。
    就像在给太后,编制一个格外切实的美梦。
    令人沉醉。
    太后听得尽兴,浑浊的老眼中,渐渐有了光彩。
    她不时对江书规划的路线提出修改建议,想看这个,又想玩哪个,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。
    江书偷眼里瞧着,仿佛看到了太后年轻时,踏勘山河的风采。
    她不止是皇帝的母亲,不止是太后,也是当年风姿卓绝,用足迹丈量疆土的女官甘语晴,是她自己。
    闹了一日,到晚间,江书服侍太后睡下。
    她临走时,听得太后的声音轻轻地在背后响起:“江书,你放心。”
    “老婆子还想看到你和无妄过好日子,还想跟你们一起去看看大盛河山。这世间,我……还没呆够。”
    夜色中,江书唇角向上弯了弯。
    太后自己有了求生的意志,一切都会好。
    沈无妄回来在三天后。
    第163章 沈无妄回来了
    沈无妄回来的那日,是个晴冷晴冷的日子。
    恰逢江书女官所那边有事,忙到下午才回了福康宫。
    她刚进殿,便听到太后声音:“是江书吗?脚步轻些儿,无妄回来了。”
    江书一愣,提着裙子加快了脚步。绕到里间,便见沈无妄歪在一旁的高背椅上,手支着太阳穴,鸦羽似的睫毛低垂着。
    “小声点。”太后向江书,“这孩子连夜赶回来,想是累得狠了,却偏要盯着哀家把这药茶喝下去……”
    太后说着,座椅上的沈无妄睫毛轻颤,睁开眼睛。
    他第一眼便看到江书立在灯影里,静静地看向自己。
    他只走了三四天,日夜兼程,却好像已经和江书分开了数年。再见面,一肚子的话,只不知道该从何说起。
    江书一时竟也哽住。
    还是太后在一旁,一边乐呵呵地吹着药茶,一边道:“这药哀家也喝了,无妄也别像条小狗似地眼巴巴地盯着了,跟江书下去,好好歇息吧。”
    两人一前一后,刚走出殿宇。
    沈无妄脚下一个踉跄,险些摔倒。亏了江书早有防备,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胳膊。两人身子挨得近了,江书才觉出沈无妄衣衫内透出腥甜的潮气,她心口往上一提,“你伤着了?”
    “无事……”沈无妄声音嘶哑。他身子都畏冷似的微微打着寒战,嘴上却仍不肯服输:“嬴帝墓那种地方走一个来回,我这……已经算是极好的。”
    “是是是,你最厉害。”江书扶着他,走向自己独住的偏殿。“我给你瞧瞧身上的伤。”
    她想起不久前太后特意叮嘱她的话,要好好照顾沈无妄身体什么的。
    今天就借这个机会,好好给他检查一下。
    在福康宫,江书、沈无妄都有自己独居的下房,江书的还更整洁精致一些。
    把沈无妄搀到床榻上躺下,江书才发觉自己是摸了一手的血。她心底有点慌,没想到他受了这么重的伤!
    抖着手脱去沈无妄上衣,江书更是倒吸一口凉气。
    他胸背之间,大大小小横亘着无数伤痕,有些伤处格外深些,两边皮肉都翻卷着,令人触目心惊。
    最怕人的,是沈无妄侧腰间,拇指大小的一个深深的血窟窿,现在还不住地往外冒着血!
    他就是受了这样的伤,一个人昼夜不息地骑马狂奔回京,为太后送药……
    莫名地,江书眼圈一红。
    “怕了?”沈无妄嘴唇刷白,还非要说话,“你不是想当大夫?才这么点血,你怕什么?”
    他用手撑着床,侧过脸来看着江书低垂的头,“哭了?”
    沈无妄伸手去擦江书眼泪,这一动又牵动伤口。怕被她瞧出来他手指抖得厉害,沈无妄最终还是垂下了手,“别哭。你要是怕,就喊卓公公来,他也会包扎……”
    江书一扭脸,飞快地自己擦去眼泪,“不怕。你都不怕,我怕什么?”
    不知为何,看江书这样红着眼眶,硬说自己不怕的模样,沈无妄觉得有几分心虚。
    “这伤看着吓人,其实没什么。只有腰上这一处,是中了暗器,可当时时间太紧,我又没法子自己处理……只要带回来,劳烦你了。”
    “嗯。”江书紧咬嘴唇,扶着沈无妄躺好。自己自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,在灯下展开,里面一排闪亮亮的各式小刀。
    是她用月例银子,跟太医院里最善外伤的大夫那儿换的。
    把那什么暗器从沈无妄伤口里取出来,应该尽是够了。
    想着,江书点燃烛火,认真地在火上过了一遍刀子。
    冰冰凉的小刀攥在手里,江书奇异地冷静下来。所有情绪都从心中褪去,剩下的只有专注。
    她这幅模样,看得沈无妄有点害怕。
    可暗器不能不取,伤也不能不治,沈无妄只得咬牙挺着。都是自找的,没办法。他低下头,颤抖着手指,从怀中摸出了什么。
    淅淅索索的声音引得江书回头,女孩眼睛瞪大,“你……你在干吗?”
    男人被血污了的修长手指中,攥着一截手掌长短,两三根手指粗细的木棒。
    沈无妄有些尴尬,“你不是要取暗器?我……这是为防咬到舌头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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