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有河的眼光追随过去,看到石壁上竟有一条缝隙。
    从缝隙里看去,可以看到一截衣袖沉紫如墨,正是斐禁。
    问鹊仙府的人脑子没白长,竟然知道要将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斐禁和他们分开来关。
    明有河走过去,隔着缝隙小声道:“斐禁。”
    暗紫衣袖果然一动。
    很快又撤开了。
    鼠婴:“……”
    他一手抵着下巴,思索好一会儿,眼睛向后看着明有河:“你惹斐禁不开心了吗?”
    明有河:“……”
    简直放肆,何出此言?
    他不言语,鼠婴又说:“斐禁好像不喜欢你。”
    “一边儿玩去。”明有河两手推着他的背,“你再乱说话,我们逃跑就真的不带你了。”
    好吧。
    鼠婴站在一旁,佯装乖巧。
    丛不芜对他们的一言一行好似混不在意,兀自在面前的石壁前蹲下|身,在石脚处屈指叩了一叩,没听出什么声,又用指腹摸了一摸。
    石壁上的符文不能轻易触碰,那条缝隙可以说百无一用。
    明有河小心地与石壁隔了一段距离,善心大发地隔墙问斐禁:“斐禁,你想好怎么出去了吗?我们可不能在这儿等死。”
    斐禁沉默以对,半点衣袖也不露出来。
    他摆明了不想理睬明有河。
    “成,你就闷着吧。”
    明有河耐心有限,既然吃力不讨好,便也不再管他。
    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,鼠婴天真道:“你会变瞌睡虫吗?让府牢里掌刑的弟子都睡一觉,我们是不是就能逃了?”
    明有河却说:“瞌睡虫不顶用。”
    这里处处都是禁制符文,瞌睡虫连这道石壁都飞不过去。
    他们要找,就要找个与问鹊仙府颇有牵连的,方可平安躲过禁制。
    而且,不能是活物。
    这样才好拿捏。
    鼠婴绞尽脑汁也毫无头绪,愁容满面。
    他揪着黑鼠的耳朵,寄希望于明有河。
    拧眉不展之际,明有河突然灵光一现,“有了!”
    他将衣袖一翻,取出两颗花籽,哈哈一笑,道:“差点将它忘了。”
    鼠婴扒着他的手低望一眼,“这不是那朵大黄花的花籽吗?你从哪里弄的?”
    “捡的。”明有河随口应承。
    他低低念了一句咒,两颗花籽便各自生出一对透明翅膀,在逼仄的牢房内横冲直撞。
    待撞到南墙东角,它们不谋而合地向后一退,攒起力气向前俯冲,穿过了厚厚的石壁。
    就是那儿了。
    明有河把手按上去,这儿的符文威力最小,是最好的突破口。
    他到底还留存着最后一丝善心,将剩下的最后一个花籽撂到缝隙另一头,“斐禁,别说我与不芜对你见死不救。”
    良心大安,明有河这才回头。
    “不芜,我们……”
    “不芜?”
    鼠婴跟着回头,丛不芜又不见了。
    不知不觉间,他已经习惯了丛不芜的神出鬼没,这回倒没多惊讶,只是跟着明有河唤了唤:“仙长?”
    牢门一动,自外开启。
    丛不芜全须全尾地站在门外,“出来吧。”
    鼠婴飞快地窜过去,一惊一乍:“仙长,你怎么开的门?”
    “用手啊。”
    “那你是怎么出去的?”
    他方才只是以为丛不芜隐去了身形,府牢宛如天罗地网,竟也拦不住她吗?
    难道她已经有飞天入地之能,即将得道飞升了吗?
    丛不芜轻描淡写:“很简单,硬闯出来。”
    鼠婴不免愕然,那些符文他只要靠近一线,就觉得浑身灼热滚烫,剧痛难当,若是强硬横穿过,许是只会剩下一张鬼皮。
    明有河将她上下看一眼,欲言又止:“你……”
    丛不芜:“我没事。”
    千言万语反而无言无语,明有河歇下探究心思,他不想听丛不芜是怎么闯出来的
    只是脸色却算不上好看,终是憋不住,于是问道:“一次两次无事,三次四次呢?”
    丛不芜道:“你是关心则乱,太小瞧我了。我心里有数。”
    明有河无言以对,只能躲开她的视线,生硬道:“去看看斐禁吧。”
    丛不芜眉眼间陡然染上冷情,语气也冷下来:“不必管他。”
    她转身径直离去,一边走一边道:“那些弟子睡不了多久的,我们动作要快。”
    明有河狐疑地看她一瞬,途径囚禁斐禁的牢房时,脸上神情又变了一变。
    那扇门,是开着的。
    “斐禁不会已经死了吧?”
    鼠婴拉着脸。
    “没有。”
    丛不芜察觉到明有河的目光,脚下不停,向他道,“不是我做的。”
    明有河:“想也知道不是你。”
    丛不芜对斐禁的态度可以称得上是落落穆穆,待理不理。
    他只是捉摸不透,“斐禁的来头,恐怕不小。”
    鼠婴隐隐觉察到一丝复杂与深奥,一个话头也不接。
    他此时为数不多的察言观色,都用在丛不芜身上了。
    至于那些睡得东倒西歪的弟子,他也不想费心去猜究竟是丛不芜所为,还是斐禁的手笔。
    丛不芜走到一半,脚步变得越来越慢。
    明有河谨慎地观察了下前方,旋即明了,问道:“引路符失效了?”
    那只黄色的飞虫晕头转向地在半空中打着旋儿,向东转一转,又向西飘一飘,不知是要往东,还是要往西。
    鼠婴抻着脖子一望,立刻道:“那我唤一只黑鼠来。”
    明有河摸摸他的脑门儿,含笑道:“我倒忘了,这里是你的天下。”
    府牢内土生土长的黑鼠早就将路记得滚瓜烂熟,救人虽是指望不上,带个路还是不成问题的。
    鼠婴将嘴唇嗦成一个圆形,吸一口起,吹出一个哨音,不过半息,一只甩着长尾的黑鼠就溜了出来。
    它带起路来驾轻就熟,伏在鼠婴脚边动一动鼻尖,就确定了东西。
    鼠婴出了如此大力,一时间有些得意忘形,骑在黑鼠身上把头一昂、胸一挺,把自己想象成凯旋而归的大将军。
    只是走着走着,他威风大退,感觉到了不对。
    他比丛不芜迟钝许多,连他都觉得脚下不似来时路,丛不芜为何什么也没说?
    鼠婴心里惴惴不安,不敢继续往前走,拍拍屁|股下的黑鼠,带路的黑鼠也停了下来。
    鼠婴走到丛不芜身边:“仙长……”
    丛不芜一眼看破他所思所想:“别怕,继续走。”
    鼠婴又拿眼睛去瞧明有河,明有河竟然也说:“别怕,继续走。”
    若不是触感真实,语气熟悉,鼠婴都要怀疑他们不是真的丛不芜与明有河,而是幻境所化。
    他木讷道:“哦。”
    纵使不解其意,但听话总是没错的。
    鼠婴点点黑鼠,黑鼠继续引路。
    它的四条腿越走越快,前路却越来越狭窄,青苔湿滑,地上一个脚印也没有,显然已经久无人迹。
    这下鼠婴说什么都不想走了,“仙长……”
    “让它回去吧。”丛不芜道。
    鼠婴对带路的黑鼠说了句什么,黑鼠在他脚边转了转,拱起一块石头,倏忽钻到了洞里。
    窄道仅容一人通行,青苔尽头处,果然不是府牢之门,而是一面黑漆漆的石壁。
    前路不通,就只剩下左拐一条路可走,鼠婴心下一横,悄悄给自己壮了胆,一鼓作气骑着黑鼠拐了个弯。
    眼前的景象让人大吃一惊。
    禁制的绿光好似幽冥鬼火,再也不是盎然生机。
    白骨堆积成山,望不到峰顶,伏尸不知凡几,惨淡凄然。
    鼠婴瞪大眼眶:“这是……骨头?”
    他吓得呆若木鸡,口齿不清,黑鼠也四爪一折,趴在了地里。
    鼠婴泫然欲泣:“仙长,我害怕。”
    明有河弯腰将他抱在怀里,捂住了他的眼。
    丛不芜转着眼睛略一梭巡后,在一副头骨断裂的枯骨面前停下。
    她先道声“叨扰”,又道:“起。”
    断裂的头骨“咔嚓”一声四分五裂,丛不芜皱眉,正要作法将它复原,它的骨架竟也哗然裂开。
    如此接连断裂三副,才露出枯骨下的一个洞口。
    鼠婴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,睁开一只眼睛偷觑,惊呼出声:“好大的洞!”
    这洞口无论如何也称不上“大”,只是在此地,显得格外不同寻常。
    方才引路黑鼠钻进去的那个鼠洞,还不至它的八之其一。
    明有河也疑惑,府牢中除了老鼠,很难再有其它活物,可这洞口,显然不是鼠洞。
    他又仔细看了看,奇怪道:“这个洞看起来,怎么像是兔子打的。”
    丛不芜:“就是兔子打的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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