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好伸着脑袋看来看去,还能听见院墙里的鸟叫声。
    “好安静。”她说,“这是五环边?你公司不是在大裤衩那里么?这样每天上班不会很辛苦?”
    秦在水思绪被她拉回。她因为好奇,声音话赶话起来。
    但他只回答了最后一个:“还好。我平常不住这儿。只是隔一段时间会过来。”
    春好明白了:“这里住的是你的亲戚?”
    “我
    爷爷。”
    秦在水说着,提步进去。
    春好一愣,没想到会是这样重要长辈。
    前面,朱红色大门打开一半,阿姨提前收到消息,前来迎接:“秦先生来了。”
    春好从他身后探出脑袋,与一位面容慈和的妇人对上视线。
    秦在水:“荣姨。”
    荣姨笑着应答,还不忘冲春好微笑:“春好小姑娘,是吧?”
    “嗯,”春好赶紧点头,乖乖的,“阿姨好。”
    “太客气了。”荣姨侧身引他们进去,抬脚过了门槛,在身后又将门关好,“老爷子在书房等您呢。”
    秦在水问:“我父亲和朱姨最近来过?”
    “来过的。您父亲前几日单独来的,和老爷子说了会儿话;今早朱太太和您大哥一块儿来的,陪老爷子用了早餐。”
    秦在水又问了其他日常,荣姨一一作答。
    春好跟在他身后,安静听了一些,在脑海里拼凑他的家庭成员。
    她抬头,意外这高高的院墙里竟依山傍水;可惜夕阳将晚,树影下,视野朦胧。
    空气里还有潺潺水流声,不远处的溪湖碧波荡漾,点点浮金照残阳。
    春好第一次来这种地方,脚步放慢,觉得哪哪都好看。
    秦在水也不催,只拐弯的时候停一停,确保她在身后。
    再度回头,她停在了一个岗亭前。
    春好眨眨眼,觉得这个亭子好奇怪,难道是电话亭?可里面也没有电话呀。
    她琢磨几秒,想伸手戳一戳,又意识到这是别人家,她乱摸不礼貌,便甩甩脑袋打消念头;一抬眼,秦在水和荣姨正站在石桥边等自己。
    她不再磨蹭,赶紧上前。
    荣姨笑眯眯地:“那你们慢慢过来,我先去看茶。”
    秦在水:“行。”
    话落,人走开了。
    春好小跑到他跟前。
    树影深沉,他的面容随着自己的靠近逐渐清晰。
    “瞧什么呢?”秦在水问。
    “我在看那个亭子,那是电话亭吗?”春好指指身后,不明白,“难道是家里太大,怕人迷路,所以弄了个电话亭打电话?”
    秦在水愣了道,说,“那是警卫站岗的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春好卡壳,瞬间改口,“是吧,我就说是站岗的,谁在家里修电话亭啊。”
    秦在水看她那一秒变卦的模样。
    或许是到了家,他兴致不错,抄兜带她过了石桥,忽而说:“其实这亭子以前能自动打电话。”
    “真的?”春好秒上钩。
    “亭子上边儿有根天线。”他半真半假。
    “天线?”春好迷糊,“是做什么的?”
    “这亭子天线一开,电话自动一打,我这儿就知道了。免得家里太大,你迷路了我找不到你。”秦在水重复着她刚刚的话,一边绕她,一边没忍住地扬了道眉。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春好终于意识到他在逗自己,不太高兴:“你怎么还学我说话?”
    “不能学?”
    秦在水侧过头,浅笑看她。因为走路,他峻峭的身影细微摇晃,在镀金的傍晚里,有一种温柔的寂寥。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春好心跳一揪,半天才憋出一句,“当然不能。”
    秦在水瞧她;她却埋头看路。
    “行吧。”他稍感惋惜,不逗她了。
    过了石桥,宅子里的屋舍清晰起来。
    前面花厅传来说话的声音,灯火明亮温馨。
    春好一下拉住他衣角。
    秦在水看过来。
    她不好意思:“我一会儿……也喊爷爷吗?”
    “嗯。喊爷爷。”他说。
    两人一起跨过门槛。
    书房门没关,秦震清站书桌后执笔画画,房间采光也好,最后一抹余晖罩在屏风上,窗下,倒流香缓缓流淌。
    秦在水:“您今个怎么画起画儿来了。”
    “上午收拾旧东西,瞧见几叠颜料。拿出来使使。”老爷子说着,放下手里的笔,“从哪儿来的?”
    “学校。”秦在水走过去,“去和研究院的几位专家聊了下,顺便看一眼研学的结业典礼。”
    秦震清退位前做了几十年的一号首长,气场沉厚,他点点头,认可他的进展:“既然试点都定了,配套的工作也该跟上。后几年扶贫是国家重头戏,你既选了这条路,就得多上心了,整个集团的声誉都在你肩上。”
    秦在水:“是。”
    春好还站在门口,听他们爷孙一见面就聊工作,家风严肃可见一斑。
    秦在水察觉她还站在原地,回头:“怎么不进来?”
    “噢。”
    春好应声,最后顺一下自己的短发,捏把汗地走进去:“来了。”
    秦震清瞧见人,眼风打量:“小姑娘也来了。”
    他往后坐进藤椅里,招了下手:“来,到跟前来我看看,我好认认人。”
    春好被点到名,上前一步,绕过黄花梨书桌,跟小萝卜头一样深鞠一躬:“爷爷好!”
    秦震清看她那瞬间垂下去的脑袋瓜,意外一笑,摆手:“我这儿没那么大礼数。让你走近是我眼睛不好,你离远了我看不清。”
    春好这才站起,急忙道:“那我挪进一点给您看。或者您拿放大镜看。”
    她眼睛干净得似两颗玻璃珠子,脸蛋红扑扑,也不知是紧张,还是傍晚暑气的缘故。
    秦震清一噎:“这姑娘挺逗趣儿的……名字是?”
    “春好。春天的春,好好的好。”
    老爷子看看她,又看看秦在水,说,“名字好听,寓意也好。发型还挺像你奶奶年轻在辅仁*念书的时候。我们那个年代都兴这种头发。”
    秦在水亦看回她,她背着手乖乖站着,齐脖短发在古朴的夕阳里柔顺黑亮。
    “还真是。”他眼底闪过笑意。
    春好和他对视。
    她竟和他奶奶很像吗?她可不敢攀这个亲,可瞧见他微勾的嘴角,她又心跳雀跃。
    秦震清看见她身上宽大的文化衫,开口了:“怎么领这么大的衣服?穿着合身吗?”
    “合身的。”春好点头,“我习惯买大一号的衣服。”
    “买大一号做什么?还指望洗洗补补穿几十年呐?”秦震清瞅她。
    春好弱弱伸出五根手指,“爷爷,几十年真有点难度,但四五年还是可以的,不然我得皱成抹布了。”
    秦在水被她可怜巴巴的语气逗乐,他瞧她那小手指头,就知她又没听懂反话。
    “爷爷是说,以后别总拿大码的衣服穿。”
    “对,”老爷子接过话,“人靠衣服马靠鞍。以前小时候长身体买大的衣服还过得去,现在念高中了,衣服还是要合身才好。”
    春好:“诶!我记着了。”
    秦爷爷看起来严肃,但说起衣食住行,又有长辈般的和蔼,春好心脏柔软,话语也不知不觉变多。
    中途,荣姨进来上茶点,说再过一会儿便能吃饭了。
    秦在水往后坐到茶几边,一边倒茶一边听他们说话。
    他将茶盏递给她一杯,下巴指指边上另一把太师椅,“坐。站着不累?”
    “不累。”春好接过茶水咕噜喝掉,眼睛还胶在书桌上,“爷爷这都是您画的啊?”
    她看见几张简单的乡村写意。
    “对。画的从前,那时候还在打仗。”老人家回忆着,又问,“你们那的村子是什么样?”
    “山差不多,但我们没有牛,只有猪。”春好说,“爷爷您别不信,我还会给猪接生呢。”
    “嗬,这么厉害。”老人家刮目相看。
    “没有没有,小意思。”春好经不住夸,她脸又热了。
    秦在水听她轻松俏皮的声音。
    他却知道,她在西村的日子是极艰难的。他忘不了那天,自己把得了疟疾的她从猪棚里抱出来是什么样子。那天如果他没有来村访,她一定熬不过那晚的。
    她却说,小意思。
    秦震清铺了张新宣纸,拿毛笔沾墨:“好好,写个毛笔字看看?”
    春好忙摆手:“我不行,我完全不会。”
    “你想画
    画儿也行,随便试两道。来。”
    “那我要画画,爷爷您别笑我。”她搓搓手走过去。
    学校里,班上好多同学都会写书法弹乐器,一到社团活动的时候,大家各显神通,好像忽然之间,所有人都凭空变出了一个她听都没听说过的本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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