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凌钰眼疾手快,一把搂住她肩膀,略有不快蹙眉。
    “怎么忽然停下?”
    “前头有人。”顾又嵘声音隐隐兴奋。
    一圈护卫的朱衣使纷纷拔剑,暗夜中寒光亮如白雪。
    谢凌钰孤身一人来叠翠园,中羽卫根本想不到大昭天子会做这种事,竟未曾出手,和后面的朱衣使打了许久,方才发觉不对。
    被耍了一遭,这帮人恼火得很,出手活似不要命。
    外头打杀声激烈,车内一片寂静,甚至如豆灯光也因马车骤然停下消失。
    莲花盘中的灯油泼出来一些,有几滴洒在谢凌钰手上。
    薛柔也没睡太沉,睁眼便是一片漆黑,外头刀兵相接的声音尖锐刺耳。
    她立马清醒过来,问道:“怎么回——”
    还没说完,嘴唇便被捂住。
    谢凌钰温热吐息拂在耳畔,低声喃喃:“声音小些。”
    察觉她害怕,他继续道:“阿音,离我近些。”
    还没等她主动靠近,谢凌钰便搂紧了她。
    黑暗中,他想抬手摸一摸她头发,却碰着那支玉簪。
    “啪嗒”一声,玉簪坠地,听声音应当是碎裂两半。
    薛柔今日发髻简单,唯一的簪子坠地,长发如流水倾泻,滑过少年手背。
    她只注意听外头动静,浑然不觉谢凌钰呼吸重了点。
    因看不见什么,其余感触便格外明显,譬如薛柔的发丝比他的软些,泛着凉意,像绸缎。
    还有那股香气,谢凌钰心猿意马,有些渴。
    他暗骂一声,太宗那个疯子用的香料定然有问题。
    半刻钟后,顾又嵘的声音传来,显然是打尽兴了,带着轻快。
    “都解决了,留两个活口带回去审。”
    薛柔闻言,想掀开帘子,却陡然被人扣住腰摁在原地,没法动弹。
    “外头倘若还有埋伏呢?”谢凌钰语气不快,“不要冒险。”
    薛柔没再动。
    倒是外头的顾又嵘,听见这话,仗着皇帝瞧不见自己撇了撇嘴。
    净知道吓唬小姑娘。
    朱衣使做事,怎么可能在周遭漏下活口。
    薛柔抿唇,想让人进来将灯点上。
    黑黢黢一片,她却总觉有人盯着自己,怪瘆人的。
    谢凌钰沉声道:“快马加鞭回宫。”
    随着朱衣使齐齐应声,薛柔也歇下心思。
    左右不用太久,便能回相和阁。
    谢凌钰身上太硬,她有些不舒服,偏偏又挣脱不开。
    思及今晚皇帝情绪起伏,指不定有没有消气,认清挣扎无果后,薛柔便僵着身子没再动弹。
    过了一小会,她喃喃:“怎么今日这般困乏。”
    谢凌钰闭了闭眼,认定是玉澜馆的香料有猫腻,打算回宫让沈愈之给她瞧一眼。
    他轻声道:“许是因今日路途疲倦。”
    薛柔哑然,路途再疲倦,都比不上他陡然造访带来的疲倦多。
    “阿音,等回宫后再睡,朕带你去一趟沈家。”
    语罢,半晌无人回应,甚至连个敷衍的“嗯”也无。
    谢凌钰垂眸,发觉少女身子毫无防备软下来,脑袋靠在自己胸口,分明是睡熟了。
    他怔住,随即心尖那一丝灼痒越发厉害,低下头深深闻了闻她身上气息。
    那丝灼热痒意被奇异地抚平。
    谢凌钰恼起来,连自己祖宗都骂,心底骂了太宗不知多少遍。
    但不受控制的,他只想靠近一点,再靠近一点。
    如果可以的话,像捏两个泥人一样,把怀里的人捏进自己身体里。
    谢凌钰低下头,意识到自己现在像疯子,像痴傻稚童到处找饴糖吃。
    总之不像皇帝。
    是这个香气古怪,他喃喃告诉自己。
    不该像现在这样……
    谢凌钰十分艰难地仰头,靠着车壁,怀里的人什么都不知道。
    她发丝垂落,搭在他指尖,偶尔动一下。
    为了不再去想旁的,他手指轻轻拈起一缕发丝,绕在指尖转了两圈,随后放开。
    周而复始,他却觉得乐趣无穷。
    直至马车停在长乐宫门前,谢凌钰掀开车帘,轻声道:“去相和阁。”
    顾又嵘放缓速度,在相和阁门前下了车,见薛柔睡着,打算唤她醒来。
    流采却一声不吭推开顾又嵘,想将薛柔直接抱进去。
    皇帝忍不住蹙眉,让这两人离远些。
    流采抿紧了唇,看着皇帝怀里抱着女公子,径直便要进去。
    她想拦,却被顾又嵘瞪了一眼。
    月华如练,长乐宫内安静无声,值守的人远远看见朱衣使,不会再上前。
    除了在场的朱衣使,没人知道皇帝深夜在长乐宫。
    谢凌钰声音很轻,“你们身上有血,会弄脏她的衣服。”
    顾又嵘低头看了眼自己,哪里有血?她打架向来飘逸潇洒,风流利落。
    罢了,皇帝说她身上有血,那就是有血。
    谢凌钰踏入相和阁,无人敢阻拦他踏入内室。
    他将薛柔放在榻上,扫视四周,不少与佛家有关的东西。
    一看便是太后安排的,只因薛柔年幼时那句谶语。
    “姻缘坎坷,需礼佛消弭命中灾难。”
    谢凌钰眼中嘲讽之意一闪而过,太后年轻时也未必信佛,现在倒是笃信无比。
    他没在此处留太久,出来后才瞧见李顺等在檐下。
    “奴婢猜陛下会来这儿,便在此处侯着了。”
    谢凌钰没有反应,过了一会儿,眼底笑意才多几分,瞧着像终于回过神。
    “你倒是聪明。”他想起什么,又吩咐一句,“朕先前送给阿音的莲花白玉簪,让他们重做一支,送去相和阁。”
    李顺连连应下,心底舒口气,陛下走时怒极,顾灵清怎么都劝不住。
    谁知道回来时,倒是心情尚佳。
    次日一早,太极殿内,尚书令上奏。
    “臣听闻昨夜突然开了宫门,不知何故?”
    顾灵清眼下发青,瞥了眼薛兆和,不冷不热道:“朱衣使做事,无须示人。”
    一句把旁人所有话堵死。
    下朝后,薛兆和去颐寿殿,怒色毫不掩饰浮现。
    “太后,朱衣使做事太过野蛮,难道就这样放任他们?”
    “你是想说朱衣使野蛮,还是皇帝?”
    太后声音轻缓,听不出喜怒。
    “昨夜开宫门,是陛下带着阿音回来,顾灵清自然要堵住你的嘴,免得问个不停。”
    薛兆和脸色青青白白,最后涨成红色。
    他虽与薛柔不亲近,却知她喜欢的是王三郎。
    “简直,简直欺人太甚!”薛兆和手都在抖,“阿音昨夜在哪?现在何处?”
    “她昨夜在相和阁。”
    太后不冷不热道:“你平素不管她,关乎婚事,居然格外上心。”
    明知阿姐在讽刺自己,薛兆和却道:“自然因为臣明白,被迫与不喜之人成亲是何滋味,不愿女儿重蹈覆辙。”
    太后神色僵滞,眼底划过悔意,“你仍然有怨。”
    她深吸口气,“简直冥顽不灵!王明月何处对不起你?你又何必把气撒到儿女身上?”
    “素日不理不睬,来我这儿从未说特意见一眼阿音,待她回府,不是责骂就是管束,好好的孩子,离宫时高高兴兴,回来就萎靡不振。”
    太后气得将笔扔过去,墨汁洒在紫色官袍上。
    “现在又装什么慈父?现下,她应该在去式乾殿的路上,皇帝让沈愈之给她请脉,你现下打算如何?拦住她,让阿音丢脸,让别人都知道……咳咳咳……”
    太后气得咳个不停,最后摆了摆手,“你若真在意她婚事,平素待她好些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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