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阿音往后莫要畏惧朕就好。”
    薛柔嘴唇动了动, “好。”
    她被谢凌钰今日所言惊到,只想快些回宫。
    去见姑母,方才能安心些。
    薛柔小心翼翼道:“陛下, 我们一道回宫, 如何?”
    闻言, 谢凌钰眉目舒缓许多,微微颔首,偏过头垂眸握住她的手。
    这一握,方才发觉她手心冰凉。
    不愿去想别的可能,他问:“阿音觉得冷么?”
    薛柔摇头, “许是方才风吹的。”
    离开薛府时,薛兆和死死盯着女儿被皇帝握住的手, 怒火冲天到差点控制不住神色。
    简直,简直欺人太甚,好在众位宾客大多已离去, 未曾瞧见这一幕。
    谢凌钰蓦地想起什么,“阿音,朕为你备下及笄礼,在阿育王寺,想去瞧一瞧么?”
    “不必,”薛柔摇头,“今夜还有宫宴,不好耽搁。”
    太后身体太弱,不便出宫亲自来薛府,干脆寻个身体痊愈的由头,宴请宗室及二品以上大员。
    实际上,只为给薛柔撑场面。
    甚至不少人议论,太后是否借宫宴提及立后,将此事定下。
    谢凌钰也没有强求,“阿音不看也无妨,走罢。”
    一旁的顾灵清恨不能把眼珠子瞪出来,陛下何时这般好说话?
    那及笄礼可是花了数不胜数的绢布丝绸,和货真价值的佛家七宝数十箱,都是内库所出。
    若薛二姑娘看不见,岂不是打水漂。
    谢凌钰当真无谓,一心只想同薛柔回宫,顾不上旁的。
    他的手如同与身侧少女的手黏在一起,半点没有松开的意思,直到掌心柔软肌肤发热。
    “陛下,这样不大妥当。”
    薛柔上了马车,便抽回手。
    掌心一空,谢凌钰下意识想禁锢住她手腕,握得更紧,却陡然想起什么,攥紧手掌没有动弹。
    *
    薛柔一回长乐宫,便直奔颐寿殿。
    刚踏入殿门,便瞧见两人着僧袍,背对着自己。
    她上前几步,方才瞧清楚,乃慧忍与静若。
    太后轻咳两声,“阿音,两位高僧今夜会在宫宴上帮你,你届时待在一旁,莫要出声便好。”
    薛柔眼眸一亮,略诧异道:“只二位高僧前来,竟无旁人随行么?”
    大昭宫内禁怪力乱神,却因民间笃信佛道,此条宫规也形同虚设。
    甚至不少后妃也会召高僧入宫念经,天子大婚亦会问吉凶。
    为防宫闱出丑事,召高僧进宫大多有随行之人,至少三个。
    如慧忍这般大师,恐怕多的是年轻僧人愿随同照料。
    “女公子有所不知,陛下前日送来金帛珠玉,命阿育王寺众僧为女公子祈福,需昼夜诵经三日。”
    慧忍毫无不满之色,只是微笑,“若无太后懿旨,恐怕贫僧也不得擅自离开。”
    太后早听慧忍提及,又看了眼侄女。
    薛柔薛梵音,梵音。
    所以陛下以此为及笄礼。
    太后眼神微暗,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,令素来不信神佛只信自己的皇帝破例。
    “静若大师可曾与陛下提过那话?”太后语调关切道。
    “已说过,”静若垂眸,神色波澜不惊,“只是……贫僧并非为太后叮嘱才那般诓骗,贫僧所言皆无虚假。”
    太后忍不住蹙眉,不喜欢听这话,若他所言乃真,岂不是皇帝注定与阿音有夫妻缘分?
    “慧忍大师,可还记得今夜需说的话?”太后语气温和沉静。
    “自然记得。”慧忍看到一旁蹙眉的弟子,对太后道:“万事皆有缘法,贫僧早年受太后恩惠,如今为了这一桩因果,自不会出差错。”
    薛柔听得有趣,问道:“大师在宴上说一番话,难道不是破了我原先的姻缘?那原先的缘法还在么?”
    “女公子,贫僧今夜说的话,本就在缘法之中。”
    薛柔似懂非懂,与和尚说话,还是太难为她了。
    她宁愿多读百遍圣贤书,也不想听和尚打机锋。
    姑母仍在同两位高僧说话,薛柔暂且回相和阁歇息片刻,随后便被流采唤醒。
    沐浴更衣,梳妆打扮,每一步皆由不同宫人负责。
    今日特殊,薛柔只觉这群人恨不能把她扮作瑶台仙子,再送去长乐宫前殿露面。
    “你已换过三次钗子……”薛柔忍不住开口,“我瞧着都不错。”
    她随手一指,“就方才那个罢。”
    一个多时辰后,连流采都有些着急,干脆抱着短剑在廊下发怔。
    再进去,便见薛柔已插上最后一只钗。
    流采呆在原处,险些未回过神。
    与及笄礼时的淡妆轻抹不同,眼前少女凤髻霓衣,容色艳冶。
    如明珠仙后,华衣蹁跹,光彩耀目。
    薛柔看了眼铜镜,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。
    不知慧忍会说什么,今夜宫宴宗亲们皆在,或许会说她克夫?
    时辰不早,薛柔匆匆赶往前殿,待坐下后,总觉有道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。
    她抬眸,那感觉忽然消失无踪,不远处的谢凌钰轻笑一声。
    “阿音,在想什么?”
    薛柔不好实话实说,打算糊弄过去。
    “我瞧诸位宗亲还未至。”
    说着,她为让谢凌钰相信,当真往宗室那瞄了一圈。
    太后听见了,平静道:“他们必然姗姗来迟,不急。”
    果然,直至开宴前不到半刻钟,宗亲们才断断续续皆至。
    酒过三巡,太后忽然道:“当初召诸位薛氏女入宫,常伴身侧,此后竟只留下两人。”
    “一是静宜郡主,二……”太后笑了笑,握住薛柔的手轻轻拍了拍,“二便是这让人不省心的小侄女。”
    “今日她及笄礼已成,也到嫁娶之时,”太后看了一眼皇帝,唇角微笑似有若无,“陛下以为呢?”
    谢凌钰隐隐察觉不对劲,赞同的话咽下去,转而道:“一切需听母后安排。”
    下面宗室们皆认为太后在试探,能否立薛二姑娘为后,而陛下是在婉拒。
    唯独谢寒一声不吭,眼睛直勾勾发怔,瞧着酒杯,在父亲想与太后争论时摁下他。
    有什么好争的?皇兄一颗心都在那个妖女身上。
    同安大长公主却按捺不住,她前些时日为幼子入宫,与薛柔一番争执下来,没过几日,陛下便有旨意。
    因她幼子恶行累累,且证据确凿,朝廷永不叙用。
    同安心底暗恨,倘若叫薛柔进宫,往后枕头风一吹,哪还有他们立足之地。
    “太后,论及婚事,薛二姑娘不是曾有过婚约么?”
    谢凌钰沉下脸,瞥了一眼薛柔,平静道:“姑母的话,未免太多。”
    谁也没想到陛下这般不给面子,同安脸上也有些挂不住,讪讪笑了笑,可惜那笑总滑下来。
    此情此景,陛下也没再发话,不料右仆射道:“当年先帝曾言,太子若择妻,必为薛氏女,如今陛下还未立后,薛二姑娘便嫁与他人,不妥。”
    此言一出,东安王拍案而起,他与清河公主一母所出,因腿脚不便需在京城休养,故而未曾就藩。
    这些年,他一直痛恨薛太后,亲妹妹尸骨未寒,便迫不及待与王氏联姻。
    薛家对不起清河,如今就连后位,也要拱手让给王氏所出的女儿。
    “静宜郡主难道不是薛氏女?”
    谢凌钰脸色隐隐难看,开口时语气寒凉。
    “朕立谁为后,与汝无关。”
    他终于偏过头,看了眼太后,她挑起的话头,兜兜转转竟到了皇帝头上。
    此次宫宴,果真别有意图。
    “罢了,只是谈及侄女婚事,怎就提到陛下?”太后微微摇头,“不过今日,慧忍大师难得赏光,不若帮这孩子看一看。”
    谢凌钰双眼微眯,看清楚慧忍那张脸时,心底蓦然发出声冷笑。
    少年眼神寒凉至极,也没有阻挠的意思,他实在好奇,太后耍什么鬼名堂。
    慧忍收下胡侍中递来的八字贴,久久不语。
    “回禀太后,女公子命中有福,同哪个郎君成亲皆可,唯独不可同丙申年夏出生的成亲,二人相克。”
    慧忍语调不高不低,刚好能让近前的宗亲听见。
    彭城王惊愕不已,皇帝便是丙申年夏出生,天子便是国运所在,岂能娶一个相克之人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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