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女夸一声好名字,又问她可有打听清楚徐离陵是如何在画地为牢上如履平地的。
    莺然事后自是问过。
    画地为牢吸气,会察觉到活物的一切气息。害怕、恐惧、畏缩……都会让画地为牢发起攻击。
    越想要逃离,越致命,
    只有真正无惧画地为牢,才能摆脱。
    但说得轻松,谈何容易。常人越是想不怕,越是会心慌恐惧。
    那天徐离陵以他的气息渡给她,混淆气息,让画地为牢将她和他暂时认作一体,便松开了她。
    后因她的气息泄露,画地为牢便又追杀上来。
    不过她没有告诉神女。
    神女便和她断了联系。
    此刻徐离陵眸光幽邃远长,照常穿好了衣裳。
    莺然抱住他,脸贴着他的胸膛:“今夜,我们早点歇息?”
    徐离陵摇头:“歇了三日,我今日有事要处理。你是在此歇着,还是要出去玩?”
    这三日,徐离陵一直陪着她。
    不过徐离城阴雨连绵,血作雨肉化泥,没什么好玩的。
    莺然平日里要么同他在殿中歇着,要么去各处宫殿转一转。到了殿中,问一些各殿曾作仙宫时的趣事。
    眼下就快要走,莺然想与他多待一会儿。迟疑思索不定。
    徐离陵看出她所想:“与我同去?”
    他倒也不怕她听了魔道的正事。
    莺然思忖间摇摇头:“你去吧,我今天不出门。你将先前从我裙上扯下的青绸拿给我,我给你绣个松柏纹。就当补上回礼。”
    徐离陵:“不必绣。”
    莺然撒娇似的扯他袖子,大有他不给,她就不放人的架势。
    徐离陵便还是顺了她,将青绸取出来给她:“绣青竹纹。”
    莺然接了青绸,奇怪:“你不是不喜青竹?”
    徐离陵重复:“青竹纹。”
    离去。
    莺然握着青绸反应过来,不由笑起来。拿青绸到内间绣去,刚坐下要绣,又想起这三日,总有人送杏脯来。
    每次她吃了杏脯,他总会问她,“如何?”
    她如实道:“还不错。”
    顺手喂给他吃,并未多想。
    眼下想来,这三日杏脯各有滋味,皆带花香。那难道就是他叫人做的百花蜜饯?
    他先前还说不爱吃,这会儿又要吃了。
    可惜这几日的杏脯,味道虽好,却与百花蜜饯相差甚远。
    莺然兀自笑着摇摇头,叫魔修送来针线,在殿中绣起青竹纹。
    竹纹易绣,更何况以她的水平,绣出的竹纹都是极简约的,很有她的特色。
    待她绣好,徐离陵已回来。
    这会儿刚过午时,莺然将青绸还他,与他一同吃了午饭,在榻上闲憩。
    下午无事,莺然窝在他怀里发呆,思索自己在这儿还有何事可做。
    一思就忆起,上回来,她有本看了一半的话本给徐离陵保管来着。
    莺然拉拉徐离陵的衣袖,要他拿出来,她要看。
    徐离陵斜她一眼,将那本《游宴桃源仙府》拿出。书已陈旧,但还能看。
    徐离陵倚在榻上,她倚在他臂弯间。
    翻开寻到上回所读的地方:
    [素手缠郎袖,春池吹皱……]
    再下一页,便是仙君与女子双双意乱情迷,到了徐离陵先前同她念的那香·艳之词了。
    莺然乍红了脸,下意识拿手挡住书页,不让徐离陵看。
    她心虚地觑他,见徐离陵没看书,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。
    她面颊生热,挪动身子要背过身去看。
    徐离陵没拦她,待她接着翻开书页看,才开口:“你挡着不让我看,我就不知那书里说的什么了?”
    莺然眼里映着字:[庭深雾,湿花露……]
    他像是能看到她读到哪儿,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诵念:“庭深雾,湿花露,绽芳菲处……”
    莺然听着他低缓的吟诵,心不在焉地仓促看完,待要瞧见云雨描写之处,脸上红热得厉害。
    然而再往下看,就没了。
    那些香艳之词,仅这几句,远比不上景物山水之词多,这倒算是本正经书了。
    徐离陵也早在念到“莺声”之词时不再念。
    待她看完,以书半掩面转过脸来,又羞又气地瞪他。
    暗骂就这么几句香·艳,他也拿出来耍她,想也知道是故意的。
    徐离陵笑出声。
    莺然哼他一声,又捧着书倒回他怀里来,同他一起看。
    下文是此女子竟是一只被妖族胁迫潜入府邸的小妖。妖仙结合,世所不容,两方逼命,小妖死去。仙君带回小妖魂魄,为她在自己的仙府,打造一片天地,令小妖误以为自己仍活着。与仙君归隐在了世外仙府,生活安宁。
    却不知仙君为其报仇留魂造天地,在仙府外,早已堕道成魔。
    读到:[三千劫断尘世情,独怜桃源一梦。十万年绝情道心,今朝弃心舍命……]
    莺然一阵失神。
    很快回过神,她将看完的书合起来,交给徐离陵,要他继续收着。
    徐离陵拂袖收了书,陪她安安静静地坐了会儿。至暮时,陪她用饭。
    今日晚间也送了杏脯来,莺然尝了,还是与百花蜜饯不同。
    她照常喂徐离陵吃了杏脯,吃罢同他在殿前散步消食:“那百花蜜饯并非是真用百花做的,寻常凡人吃的,哪会那么金贵。”
    徐离陵步履微顿。
    莺然:“那是用时节之花做的,哪年哪个时节的花开得旺盛,便用那花做。采了花伴杏脯烘出花香,七分酸,三分甜。”
    徐离陵沉默。
    莺然停步,回身抱住他,依偎入他怀中:“下次来,咱们一起做。不过,我不是很会下厨。”
    徐离陵抚了抚她的发,应道:“好。”
    *
    莺然过了子夜才要离开。
    但徐离陵还是没同她做什么。
    今夜也如前三天那般,消食完闲话一阵,各自沐浴,一起歇下。
    莺然心想这样也好,睡着了,他就不必看她离开。今夜便仍是一场同眠的好梦。
    然而谁也没能睡着。
    子夜未过,徐离陵已睁开了眼。
    莺然也睁开眼看他,恰对上他漆黑的瞳、恰看着自己在他眼中慢慢消失的模样。
    莺然想抬手抚一抚他的脸,但身子已很奇异地不受控制。
    便对他笑了笑,最后唤他一声:“怀真。”
    徐离陵应她:“嗯。”
    *
    “千丝绊,谢了。”
    子夜过,宛若星海的青藤浮花瞬间枯萎。
    点点莹光在漆夜里消散,缩回地下。
    天地一瞬间被黑暗笼罩。
    守着千丝绊的玄修惊慌不已,但见无垠黑暗之中,魔睁开一双双幽莹晦暗的瞳,如同一条条饥饿已久的疯狗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圣魔城中,徐离陵立于殿前。
    夜风拂他袍袖,浊雨阴冷。
    他掌中千丝绊种子成了黯淡的碎石。
    只有他送出去的那颗画地为牢之心回来,才会重新活过来。
    oooooooo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
    这颗画地为牢之心,实际上是谁为谁的画地为牢之心呢?哎呀,好难猜好难猜[可怜]
    第48章
    莺然睁开眼,眼前是徐离陵近在咫尺的面容。
    是千年后的他。
    他双目轻阖,神态平静。穿一身薄青衫,发间束着她为他绣的青竹发带。
    目光定在发带上,莺然陡然心里低呼一声:青竹!他现在真的更喜欢青竹纹!
    她为他新绣的一条松柏纹,他都没怎么带过。带的还是她以前绣的。
    她已经很久没给他绣过东西了。这条发带是她在云水县做的,已两年了吧……
    莺然摸了摸他的发带,心想回去再给他绣一条好了。
    徐离陵睁开眼。
    她手顿了下,摸摸他的面颊:“再睡一会儿吗?”
    时已近午,徐离陵漆黑瞳眸映着天边金阳、满地摇曳碎白。
    他坐起身,神态惺忪地拂了下散落的发,摇了摇头。
    莺然看眼天色,“时候是不早了,回去吃午饭吧。”
    她起身要收毯。
    徐离陵止住她,让她到一旁玩去。
    他将她昨晚拿出的东西一一收起,放到飞驹上。待一切收拾完毕,招呼莺然回来。
    莺然带着大花和小黄已跑得有些远,听见他的声音,高高应了声,捧着一大束花回来。
    她道:“今天不猜我裙子颜色了,猜猜这些花是什么颜色。”
    这些花,正是地上那些白花。还用猜吗?
    大花与小黄在马屁股后无语,做好跳上马屁股的准备。
    徐离陵倒是很配合她:“白色。”
    莺然笑盈盈地将花塞给他,佯装惊喜:“哇,你又能看见颜色了。”
    徐离陵拿着花,无声轻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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