莺然绕到马身边,向他张开手,要他将自己抱上马,“我们回家吧。”
    徐离陵:“你输了。”
    莺然扁起嘴,心道故意让他赢,他还要罚啊?
    但她可不是耍赖的人,仰起脸:“嗯,要罚什么?”
    徐离陵拈起一朵白花,别在她的鬓边。
    莺然讶异地拂了拂鬓发,“就这样?”
    未反应过来,眼前一暗。
    是徐离陵低下头来,吻了下她鬓边的花。
    他了解。
    她特地在此停下,因为这儿有他看得见颜色的花。
    阳光明媚,暖风阵阵。
    天有些热了。
    大花与小黄不好意思地背过身去。
    飞驹慢悠悠地甩着尾巴。
    莺然眨了眨眼,从他怀中取一朵花,也别在他的发间。
    时下有儒生簪花,男子别花并不稀奇。
    尤其徐离陵长得很漂亮。
    莺然勾住他的脖颈,歪着头对他笑。
    徐离陵一手拿花,一手搂抱起她,将她放到飞驹上。翻身上马。
    “走,回家。”
    飞驹展翼,他纵马而起,向临关城飞去。
    “啊!”
    “我们还没上马啊!”
    大花和小黄回过身来,急得在马屁股后面追。
    莺然回头望那俩小家伙,被逗得笑出声。
    徐离陵像听不见它们的叫唤,直到莺然唤他一声,才微微降落,让它俩可以跳上马屁股。
    飞驹继续朝临关飞去。
    大花与小黄气喘吁吁地翻白眼。
    这个徐离陵,早就想把它俩扔了吧!它们看出来啦!
    但见莺然依偎在他怀里笑,握着他牵缰绳的手,指着各处风景与他同赏。
    大花与小黄各呼出一口气,也悠闲地晃起了尾巴。
    *
    到了暮夏,天凉了几日,便又更热。
    是秋老虎到了。
    莺然越发懒得动,每天修炼一个时辰,就与徐离陵窝在小闲庭里躲懒。要徐离陵教她一些躺着就能学的。
    回到临关城已有一个月。
    这一个月她同徐离陵都没出过门。
    宅中有无隐村人种的菜,养的鸡鸭鱼。
    无隐村人与大花小黄关系好,在莺然没留意到的时候,还叫这两小家伙去城外拖了三头野猪崽回来。
    莺然发现时,小猪崽已养得肥嘟嘟的了。
    这下连肉都不用愁了。
    不过米面油还是要买的,一个月过去,都见了底。
    莺然总想着找个凉爽的天出去。
    但眼下就算天不凉爽,不出去也不行了。
    清晨,莺然拉着徐离陵趁太阳还没烈起来时出门。
    久违的临关街市,乍看与一个月前并无不同。
    然而走在街市上,莺然能觉察到路过之人的视线,都带着畏惧与躲闪。
    莺然早就有心理准备,并不在意。徐离陵更是一向对旁人视若无睹。
    到菜市,莺然照常按所需去买东西。
    却不想粮油铺的掌柜和往日大大方方接待,有所不同。
    他躲在柜台里,小声让莺然与徐离陵稍等。然后带着全店的伙计都冲进了后院,如同见了鬼。
    莺然无奈,与徐离陵调笑:“你那天做了什么?把他们吓成这样?”
    徐离陵:“没做什么。”
    莺然不欲为难这些正常过日子的寻常生意人,牵着徐离陵要走。
    掌柜又从后门帘里探出头来:“诶……”
    莺然疑惑停步。
    他道:“稍等。”
    莺然面色微凝,暗想这些人不会叫了玄修来吧?
    可就算玄修来了又如何?
    对了……很久没见过关熠了。
    玄修来了,能叙叙旧。
    莺然兀自胡思乱想。
    片刻后,掌柜带着粮油独自从后门出来,伙计们躲在帘后偷看。
    掌柜将粮油交给莺然,畏缩又迟疑:“方便拿吗?”
    莺然一愣,点头:“嗯,我们有储物袋。”
    “哦……”
    莺然瞧见掌柜偷偷将手里的某个袋子收进袖子里。
    她有些惭愧,原是自己小人心渡君子腹了。向掌柜道谢,收了粮油,付灵石。
    掌柜却推拒:“不收了。”
    莺然诧异:“为何?”
    掌柜瞄徐离陵一眼,既畏惧又忸怩:“下次再收吧……这次、这次就当谢礼。”
    莺然愣了下,眸中渐盈满光亮,以眼神询问徐离陵想法。
    徐离陵从不客气,直接收了,礼貌地道声谢,同莺然离开。
    走到门口,莺然瞥见那些伙计又从后门出来,和掌柜站在一起嘀嘀咕咕。
    怕是真的怕,谢也是真的谢。
    莺然莞尔,紧紧握着徐离陵的手,接着去买其他物什。
    那些店中掌柜,其实多是没亲眼看见徐离陵救城的。
    但远远看着那通天法术,碎天裂地,又听闻是……那样的身份,听说了他的百般事迹。
    说不怕,是万无可能的。
    可怕归怕,亲眼见他救了自己的家、救了自己的生计与生活,也是真的。
    他们与那些走南闯北、深恨魔道的玄修不同,都是开了店要安生生活的小修士和凡人。
    不懂江湖道义,但知人情通达。
    莺然到他们店中买东西,他们同粮油店掌柜如约好了似的,连卖带送。
    将莺然和徐离陵送出自家店铺,都似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,又讨得了几分回了谢礼的安心。
    这么买了一圈,莺然拿到的东西比以前采买还多,但灵石没花多少。
    莺然同徐离陵走出菜市,止不住地笑。不是笑讨得了便宜,是为别人能尽可能正常对待徐离陵而开心。
    买完吃食,回家路上经过金柜杂货铺,想补买几个家中摔碎的碗碟。
    然而令莺然没想到的是,往常没什么交情的菜市掌柜们都很和气,来往最多的金五两却甚为激动。
    金五两堵了门大叫:“滚滚滚!我们店不接待魔!”
    店中小童惊慌地在他身后拉扯他,欲言又止。
    周围坊铺的掌柜都被他吵得出了店,道:“金五两,做生意说话客气些,和气生财嘛。”
    金五两同他们吵:“你不介意魔,那你招待啊!”
    “我招待就我招待!人家刚救了咱家,招待招待怎么了?”
    有相熟的劝道:“金掌柜,你得想想咱们这临关是怎么保下来的呀。”
    “那些来往的、历练的玄修不在意,临关对他们来说,不过是他们途经的一处城,没了就没了。可这是咱们的家啊!你死守在这儿,不也因为这是林娘子的家吗……”
    金五两不管,横眉冷对,舌战群儒。
    莺然本要回他的,都插不上话了。
    她终是一声不吭,拉了拉徐离陵,要同他一起回家。
    她身上的储物袋,还是金五两曾经看她与徐离陵穷困送的呢。不能不念恩情。
    徐离陵反握住莺然的手,温声哄她:“去别地儿买。”
    全然没被金五两影响。
    莺然点头,要与他转去隔壁街市。
    在金五两与旁人愈吵愈烈的声音中,一提盖着布的小篮子在街角被送到她面前。
    是恩娘子。
    莺然疑惑:“你这是?”
    恩娘子:“金五两这人糊涂,事出有因,还请大人与夫人,莫要同他计较。”
    原是赔礼。
    莺然推拒:“我知道金五两人不坏。”
    恩娘子执意把篮子塞进莺然手里,“还请收下,如此我方能安心。”
    她塞时风掀开一角,篮里竟装满了灵石。篮底垫着一鹅黄一粉绿,两块流光溢彩的灵布,一看便知不凡。
    这礼可不轻。
    莺然甚是疑惑:“你同金掌柜是何关系?”
    先前救人,这会儿又来护人。店就在金柜杂货铺旁,似守着金五两似的。
    莺然眼珠子来回转了转,想了些有的没的爱恨情仇。
    恩娘子当着徐离陵的面,自是不敢隐瞒:“夫人可曾听闻金掌柜有位故去的娘子,是个善心的修士,生前救助了不少人,不论玄魔还是小妖?”
    莺然点头。
    她记得珠儿就是因金掌柜娘子才被收养的。
    说来也奇怪,当世妖魔鬼怪都放在一起说。
    可金掌柜只恨魔,反倒能把珠儿当亲女儿。
    恩娘子叹:“那位娘子姓林,百年前救了名魔修。那魔修却因林娘子身怀六甲,是个难得的有孕修士。趁着金掌柜出门为他买药之际,将林娘子杀了,连同腹中孩儿一同吃了。”
    莺然脸色惊变,对金五两有所理解。
    恩娘子神色黯然:“那时金掌柜也是个积德行善的好人,可赶回家时,只见到妻子残尸。那魔恩将仇报,已不知踪迹,这叫他如何能不恨?”
    “他重金悬赏,要杀了那魔。我听闻此事,当即寻了那魔,取了他首级来,向金掌柜赔罪。但我知晓,这份仇怨,我是这辈子都难以还清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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