惠叔跟他摇头,“六爷别说了,我们走吧。”
    惠叔硬拉着人,从另一边下了山去。
    杜泠静没看见他们,只看到身侧的人背过了身去。
    他是真的没跟她说话,连眼下所有人都走了,也似乎不想同她言语。
    “侯爷……”杜泠静试着轻声唤了他。
    男人只看了她一眼,没应声,反而走去另一边,令人将邵伍兴尸身带下山。
    “侯爷。”她只能又唤了他。
    他似是没听见一样,还是没应。
    她无措起来,目光游走间,见亭君从山坡上不断给她使眼色,“那你过去呀!”
    过去。
    他之前跟她说了两次。
    而他根本就无意交换,真的是要帮她救人,她确实没敢相信……
    恰男人往一侧走来,杜泠静吸了一气,快步走上前去。
    她又喊了他一声,这次,他停住了脚步看了过来。
    他目光倏然落在她眼眸时,她顿了一下。
    “侯爷,多谢。”
    她是真心的。
    只是她说完,男人忽的一笑,他笑得极淡,眸色却似要落雨一般低沉落着。
    “多谢?”
    话音未落,他错开她,转身径直往山下而去。
    杜泠静彻底愣住,只看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,猎猎山风仿佛生在他脚下,他衣摆翻飞。
    她不知所措。
    还是崇平走过来,轻叹一气。
    “夫人,天色不早了,先下山吧。”
    第37章
    从山上走小道, 往山脚下的镇子上去,并不算远。
    杜泠静看着那位侯爷,他一路往下去, 脚下生风,她有心去跟, 也完全跟不上, 不时就到了山下。
    这一路上,他自是一句话都没同她说,偶有目光转回头落在她身上,也只浅浅一触, 甚至不及她跟他远远地道一句唇语,就收了回去。
    杜泠静实在不知怎么办, 这会到了镇子上,见立时有官府的人、锦衣卫的人,似乎还有京城来的侯府侍从,都在他周遭, 等着他的意思、吩咐。
    她更是不好相扰, 远远瞧了瞧他, 恰见亭君送走了来给扈廷澜看伤的大夫,走了过去。
    她问扈大哥如何了, “满身旧伤叠新伤,之后还要进京配合彻查, 未必能得了休歇。”
    扈亭君亦叹了口气,又觉门前风太大, 拉了杜泠静往落脚的院子里走去。
    “方才的大夫说,大哥伤势倒也在愈合,只是近来风邪入体的人极多, 大哥这般情形更易被风邪入体,本就重伤,还在沾染风寒,再赶路,更不要说,邵伯举虽然被俘,大哥却甚是伤神,这一身伤可怎么好?”
    莫说扈廷澜,杜泠静见扈亭君都眼睛红红的,提及邵伯举,连着叹了几气。
    这种事情,杜泠静也无法安慰,只能牵了她的手,“不管怎样,能顺利从邵氏的刀下出来,就已是万幸,别想太多了。”
    扈亭君晓得。她日夜都思念着家中的小女儿,恨不能飞身到女儿身侧,后也曾想过,若自己和夫婿郭庭都活不下来,孩子还那么小,要怎么办?
    她眼角微湿,但此刻一切都安定了,她不禁看向杜泠静。
    “多谢静娘,若没有你,我们恐怕更难脱身。”
    杜泠静跟她摇摇头,“你我之间道什么谢?”
    扈亭君笑起来,只是握着她的手察觉她手下冰凉,不免叮嘱了她,“你也小心些,自秋入冬,天温陡降,着了风寒轻则遭罪,重则要命的。”
    杜泠静自是晓得好歹,说自己明日就多添衣裳。
    不过见好友忽的多看了她几眼,嗓音轻了几分,“说起来我们这些人最该谢的,其实是侯爷。”
    若是陆慎如不欲秉公处置此事,他们逃得出邵伯举的虎口,也难逃过陆慎如的掌心。
    杜泠静再没想到他能亲自来,更没想到他来之前,就想好了如何处置,最没想到,他真是要帮她救人,哪怕出了荣昌伯府的事,也未更改对她的允诺。
    她一时没说话,扈亭君捏了捏她的手。
    “方才,你同侯爷怎么说的?”
    提起这个,杜泠静尴尬了一下。
    “他……不肯跟我说话了。”
    扈亭君眨了眨眼。
    房中静悄悄的,房中刚烧起来的炭火不急侯府,总是有噼啪的细响声。
    杜泠静还从没遇见过有人不肯理会她,不肯与她说话。
    她半垂了眼眸,惆怅又无奈地叹气。
    扈亭君生着一张圆脸,藏匿数月人瘦了许多,越发显得一双眼睛大大的,在柳叶弯眉下眨着,泛着灵动的光亮。
    她眼眸灵动,便越发显得一旁惆怅默思的人,透出些呆气出来。
    她笑了一声,“静娘呀,人家不跟你说话,那是因为生气了。”
    杜泠静也看出来了,“真的生了这么大的气?”
    生气到话都不跟她说了。
    扈亭君道这件事是出了些岔子在里面。
    她认真帮杜泠静分析了一下。
    “你想啊,咱们先求了人家,人家也应了,接着出了荣昌伯府的事,你便觉得人家同咱们非是一道,便自己走了。结果人家侯爷,完全没有要反手害我们的意思。”
    “人家毫无伤人之心,甚至愿意损伤自己的利益来帮衬我们,或者说是帮你。可你却怀疑人家,那能不生气吗?”
    她说这还不能只叫生气,“还有伤心吧?”
    伤心?
    杜泠静眼前不由浮现出他沉落的眸色……
    扈亭君说也不能完全怪她,“到底你们成婚才两月,又是圣旨捏在一起的,若想两月就全心信一个人,哪有这么容易?”
    何况那是永定侯。
    更何况,静娘心里,只怕蒋解元还没走远。
    扈亭君不由问了她,“你同蒋解元的事,他都知道吧?”
    杜泠静点头说知道,“我亦同他直言过。”
    扈亭君听闻她跟人家直说过,吓了一跳。
    新娘心里有前人,就已经是忌讳,她这老友竟然还敢跟人家直说。
    静娘确实是这样的性子,她总以最澄净的心思待人。
    只是对面可是永定侯,非是邵伯举之流能比得过的真正的权臣。
    她不禁问,“那、那侯爷婚后待你如何?”
    杜泠静道,“甚好。”
    她几乎没怎么思考,又说了“甚好”二字,扈亭君眨了眼睛,看来是不比先前的蒋解元差。
    蒋解元是何等温柔谦谦的君子,待静娘又是如何的心意,扈亭君是亲眼见过的。
    那位侯爷是何等杀伐果决、威震天下,同蒋解元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人,他待静娘,竟不比前人差么……
    可惜静娘心里还有前人未走的影子。
    然而圣旨赐婚已成,前人的影子,无论如何也留不住了,倒是眼前人,更该惜取。
    自是照着静娘的性子,跟她说这些道理只怕用处不大。
    扈亭君干脆道,“照你这样说,人家侯爷生气伤心,不肯同你言语,那真是不奇怪。你该给人家好生赔礼道歉才是。”
    好生赔礼道歉?杜泠静也想这样,她不禁问,“他都不跟我说话,要如何赔礼道歉?”
    这是个关键。
    赔礼道歉当然是要投其所好。
    扈亭君越发将声音放轻,“那你们平日里如何?我说的是没人的时候。”
    只他们两人的时候吗?杜泠静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,想了想。
    “侯爷颇为会照顾人,若夜间我口渴醒来,他会先我起身,帮我倒杯温茶来。”
    杜泠静最先想到的便是这个。
    从前在青州老家,不管是秋霖还是艾叶夜间在她房中伺候,她多半舍不得叫醒她们,得自己披了衣裳走下去。
    可自从同他成婚后,她再没自己动过身……
    她这话说出去,见亭君愣了一愣。
    亭君脑袋有点懵。
    权势滔天的永定侯,外面的人巴结都巴结不得的侯爷,这是在亲自伺候她们家静娘吗?
    亭君想象不出来,但再看自己的好友,只觉她家静娘可真厉害,她与有荣焉!
    “那这赔礼道歉之事简单了。”扈亭君已经明白了状况。
    她同杜泠静道,“赔礼不用了,只道歉就行。平日里人家侯爷照看你,今日转换一下,你也对人家侯爷稍微上点心。哪怕是主动给人家倒一次茶水,磨一次墨,人家就不会再伤心生气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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