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年嘉后面宴席心绪明显低落,不怎么说话,直到宴席结束,才叫了杜泠静。
    “保国夫人为难你,可能也是我连累了你。”
    杜泠静跟她摆了手,年嘉却道,“过几日我再去你府上找你。”
    杜泠静道好,安慰了她几句,寿宴结束,宾客陆陆续续离去。
    杜泠静到自家马车旁时,某人早早在旁等着她了。
    有人围着他说话,他远远看见她过来,便三言两语将围着他的人都打发了去。
    他走到她身前来,又上上下下地打量她,见她一根头发丝都没丢,松了口气。
    杜泠静走到了马车旁边,他伸手递来。
    崇安在旁一眼看见侯爷又伸了手,心里就打鼓。
    夫人多半还是不给侯爷这面子的,那么还得他哥去扶夫人上车。
    若是一来一回,夫人扶了他哥的手两次,哥的手还要不要了?
    崇安偷偷盯着马车旁边的情形。
    谁料这次,夫人伸手搭在了侯爷的手上。
    崇安张大嘴巴。
    马车边,杜泠静没驳某人面子,轻轻搭在了他手上。
    男人一怔,低眸看了过来。
    下一息,他顿时将她的手,紧紧握在了掌心中。
    第63章
    杜泠静要上马车, 不是要下马车,他握着她的手不放算怎么回事?
    没有这样扶人上车的,杜泠静回头瞥他, 他却扬眉而笑,干脆弃了马, 跟她一起上了车。
    到了车上, 他也没松开她的手,杜泠静已经开始后悔搭他了,早知还是崇平……
    马车刚行出了靖安侯府的巷口,他忽的吩咐转道, 往东城去。
    杜泠静微微挑眉,他则转身同她柔声道。
    “近来枕月楼有祭拜花神的歌舞, 编排得似这么回事,我们过去瞧瞧。”
    他先前就提及过带她去枕月楼,她同他不对付,不欲跟他出门, 不想他想要办成的事, 就是绕上十八圈, 也要找到契机。
    马车绕过皇城往东城而去,不时停在了枕月楼门前。
    他们到的时机是如此的“恰好”, 刚落座在三楼的雅间上,大堂里的鼓乐声便咚咚地响了起来。
    杜泠静看了某人一眼, 他明显心绪极佳,不再摆着先前的冷脸, 也去了面上的闷声,接过崇安递来的一碟子茶点,放到了杜泠静手边。
    “泉泉尝一尝, 云南那边的做法。”
    他道枕月楼的掌柜从云南请了两位茶点师父,“还是沐王府里出来的,同京里的味道不甚相同。”
    杜泠静在游记里看见过,却还真没亲尝过,反正都跟他来了枕月楼,没得跟点心过不去,便伸手捏了一个,凑在鼻尖闻了闻,咬了一小口。
    他眸色越发和悦起来,他轻声问。
    “可口么?”
    香不熏人,甜不腻口,杜泠静点了点头,“若配上花酿只怕更好。”
    她只是随口道了这一句,他便笑道,“是这个道理。”
    话音刚落,外间枕月楼的大掌柜就亲自将温好的一壶花酿送了进来。
    大掌柜连番同侯爷与夫人行礼,杜泠静跟人家点头,男人倒是习以为常,随便说了两句,便打发人家掌柜去了。
    他只同她说话,“你若觉这花酿不错,我让人带些回府。”
    他问她,杜泠静没说行,也没说不行,只是突然想起了年前宫宴吃酒的事情。
    彼时在太液池旁,她多吃了一壶竹叶青,是宫人上来的,她也确实有意多吃些酒。
    只是待走的时候,他让她在梅林等他。
    星光洒在湖面,他快步从拱桥上而来,甫一问道她身上竹酒的气息,便皱了眉。
    问她喝这么多竹酒做什么?
    那会,他还只是有点不高兴,不许她再吃竹酒。
    但后来,她离去又被他捉回这番,窗外一片竹林,她只是多看两眼,他就沉声让人立时换了路。
    再到如今,家中但凡与竹相关的,他都让人通通搬走,就差没把后院的竹林也除了。
    杜泠静念及此,便又不太想搭理他。
    浅饮了两杯花酿,立在栏杆前看了一阵楼下的歌舞,他过来揽了她。
    “你看着喜欢的话,可以让她们往家中来唱。”
    杜泠静可不爱兴师动众,没理会他的话,男人见她又不言语了,倒也没有不快,又让人上了花茶来,将她手中的花酿小酒盅拿了,给她倒了茶来。
    花茶比花酿竟更配点心。父亲在的时候,有学生送过几包自种的花茶给他,那是什么花,杜泠静都不记得了,只记得一口饮下,花香在齿间舌下久久环绕不去。
    杜泠静在宴席上吃得不多,这会多吃了两块茶点,饮了一整碗花茶,某人这次没再问,直接吩咐人照原样全部带回家。
    论阔绰,无人比得了他。杜泠静暗道。
    过了一会,歌舞稍歇,他便叫了她,“走吧。”
    眼下天还没黑,日头斜趟在原处的城楼齿缝上,杜泠静原以为他今日要同她在枕月楼吃饭,不想这么快就要把她关回家。
    她抿唇不言,男人猜到了她的想法,低声解释。
    “澄清坊东路修整好了,让枕月楼把席面送过去,我们今日就在东路里用饭。”
    杜泠静闻言,不禁转头看了他一眼。
    澄清坊是他从她叔父手里讨回来的,他讨回来之后,便叫宗大总管亲自督工,将扩进来的东路整个修葺一番,与原本的中西两路并在一起。
    此事杜泠静初初还问过几次,后来忙于归林楼的便没再管过,没想到他都给她全修好了。
    他为她做的,似乎总比她看见的,多得多。
    念及此,杜泠静便没再跟他置气,轻轻点了点头。
    男人眸色完全和软了下来,目光似将眸中的墨色轻轻落在她身上,他不禁伸手要握住她的手。
    但杜泠静却早已料到,在他伸手之前,当先背了手去。
    男人在她袖摆下,握了个空,微怔,又低头轻轻笑了一声。
    他还要说什么,杜泠静也已经预判了,在他开口之前出了雅间,下了楼去。
    身后有他无奈的叹息。
    杜泠静想到他素日支配所有,连娘娘的话都不停,此刻不由觉得畅快。
    枕月楼的大堂里又扬起了鼓乐声,鼓点咚咚轻快,大掌柜见侯爷与夫人要走,连忙前来相送。
    杜泠静赞了几句枕月楼今日的花酿花茶与花饼,大掌柜眉开眼笑地道谢,陆侯令人另外赏了重金。
    言下之意,重重有赏!
    杜泠静不由从眼角瞧了他一眼,他一下就捉到了她的目光,更捉到了她眸中几不可察的笑意。
    那只会说“重重有赏”的红嘴绿鹦哥,自两人争执之后,再没来过正院了……
    男人看出来她的嘲笑,哼笑起来。
    杜泠静连忙转过身去,大掌柜则满头雾水,不知侯爷与夫人在打什么哑谜。
    但终归不是坏事,也跟着笑起来。
    一时竟弄得杜泠静真的要笑了。
    她快步往楼梯间处下楼。
    谁想步子快了,竟一下踩到了自己的裙摆。
    杜泠静身形登时一歪。
    可下一息就被人掌心扶住腰间,稳了下来。
    他立刻低头向她脚下看去,“崴脚了?!”
    话语有种莫名的熟悉。
    不好好在杜泠静只是踩了自己的裙摆而已,跟他摇头。
    他松了口气,“吓到没?”
    陆慎如又问去,见她又摇了摇头,发髻上摇动的簪穗左右晃动。
    她今日没戴他给她的那套红珊瑚头面,但这套珍珠头面在此刻昏暗的楼道间,却熠熠生辉。
    波动间恰如她长眉之下的水眸,眸色里仿佛还残留着方才笑话他的两分浅笑。
    多久,他没见过她这般对他笑了?
    “泉泉。”
    他将她往怀中揽来,低声唤了她的小字。
    楼道中的人俱都退没了影。
    外面的鼓乐声远远如轻纱一般飘着。
    男人近到她脸侧。
    “我们和好吧。”
    杜泠静顿了顿。
    他的气息笼着她,手就握在她腰间,这一刻的动作,与方才那句问语,令杜泠静不由地就想到了她初回京城,第一次踏入枕月楼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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