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谢清鹤,有人会为你这样掏心掏肺,连自己性命也不顾吗?没有,永远也没有!你就是个天煞孤星,你就该孤家寡人一辈子,没有人会信你,也没有人会喜欢你。”
    皇后咬唇,恶狠狠道。
    “你这种弑父杀母的人,就该一辈子活在背叛中,你就该遭千人鄙夷万人唾弃!我……我从未输给过你,从未!”
    “至少有人,有人真心待过我!”
    窗外电闪雷鸣,伴着萧瑟秋雨。
    谢清鹤一双眼睛隐在阴影中,晦暗不明。
    廊下,崔武披着雨声匆忙入屋,在谢清鹤耳边低语两句。
    “殿下,传位诏书不在宫中。”
    谢清鹤半眯起眼睛,黑眸沉沉,他目光轻蔑掠过榻前的皇后:“……你藏的?”
    皇后一双素手纤纤,轻轻在案上敲了两下。
    “名不正则言不顺,谢清鹤,就算你登基称帝又如何,没有传位诏书,你就一辈子也洗清不了逼宫的罪名,那些史官言官,不会轻易放过你。”
    她轻声哼着小曲,那是江南小调,以前在金陵,皇后很是喜欢这样的小曲。
    为讨她喜欢,她的第一任夫君恨不得寻遍天下的乐姬,只为哄皇后一笑。
    前前后后两任夫君都死在自己手上,皇后却一点担惊受怕也无。
    她心安理得享受着万人朝拜。
    恐惧是弱者才会有的,她不是。
    “你以为我会在乎吗?”
    谢清鹤冷淡的声音骤然在殿中响起。
    皇后一愣,诧异:“……什么?”
    谢清鹤轻哂:“鱼和熊掌不可兼得,母后既想要权势,又想要名正言顺,想要万人敬仰的好名声。”
    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。
    殿门被风吹开,风雨飘摇,在风中摇摇欲坠。
    谢清鹤薄唇勾起,身影落在浓密雨幕中,朦胧不清。
    “可我不需要。”
    他要的,只有权势。
    殿外乌泱泱站满禁军,蜿蜒血迹顺着长阶一路往下,滴答滴答落了一地,和雨水混在一处,几乎分不清。
    一颗头颅滚落在地,那双眼睛正好对着谢清鹤。
    谢清鹤缓声,眼神平静:“送皇后一程。”
    殿中。
    皇后难以置信瞪大眼睛,那张向来荣辱不惊的脸上布满惊诧和害怕。
    她奋力挣开宫人的桎梏。
    “谢清鹤,我是你母亲!弑父杀母,你不得好死!你会下地狱的!你当真以为沈鸢是好心救你吗,她是因为……”
    一段白绫悄然在皇后颈边落下。
    她双目瞪圆,身子软绵绵跌落在地。
    谢清鹤脚步一顿,头也没回。
    乌云压顶,大雨如注。
    谢清鹤朝御书房快步走去,长衫落在雨中,湿了大半。
    御书房他寻了三四遍,可还是找不到传位
    诏书。
    书案上乱糟糟,堆满了各地送过来的奏折。
    谢清鹤坐在书案后,面色阴冷,白净手背上浮着青筋。
    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哗啦啦倾倒满地,连着香案上供着的炉瓶三事也跌落在地。
    瓷片四分五裂,溅落满地。
    触目惊心。
    谢清鹤目光阴郁,如墨眸子笼在灰暗阴霾中。
    余光瞥见洛阳送来的书信,谢清鹤眸光终于有了变动。
    一簇小小的烛光落在谢清鹤眼中。
    案上攒了十来封家书和密信,都是从洛阳送来的,谢清鹤还没来得及拆开。
    家书拆开,多是沈鸢的碎碎念。
    或是在园子瞧见一株异草,又或是今日多吃了一块栗子糕。
    薄薄的信纸捏在手中,谢清鹤面色逐渐缓和。
    他知道沈鸢每日都会给自己写信,也知道她每日为此都会花半个时辰在书案前孤坐半个多时辰。
    窗外雨声大作,崔武冒雨前来,隔着雨幕,似是看见有人抬着灵柩在雨中行走。
    谢清鹤起身行至窗前,耳边是皇后生前歇斯底里的嘶吼咒骂。
    谢清鹤指骨半曲,风雨灌入,淋湿了他半边身影长衫深浅不一。
    谢清鹤忽然开口:“她错了。”
    崔武不解抬眸,却不敢出声打扰谢清鹤。
    谢清鹤抬眼望向檐下的雨雾。
    信他的人有,不会背叛他的人也有。
    皇后从始至终,都是输家。
    这场博弈中,不管为权势为人心,他都是赢家。
    谢清鹤倏地想起当初和沈鸢在农舍的日子,想起雪崩后沈鸢为自己抄的经书,还有那时在西花园,她和明宜的闲聊。
    一片沉寂中,谢清鹤忽的道:“洛阳。”
    崔武错愕:“……什么?”
    谢清鹤甩袖,疾步走向雨幕:“备车,去洛阳。”
    传位诏书在洛阳,不在汴京。
    可比起传位诏书,他突然更想见到沈鸢。
    第42章 那人手上,也有一颗红痣……
    秋霖脉脉,苍苔浓淡。
    山庄各处掌灯,摇曳烛火如湖上无处可依的浮萍,漂浮不定。
    廊庑下设有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,青烟袅袅,香炉吞云吐雾。
    贵妃榻上倚着一人,沈鸢一身宝蓝彩绣百花纹妆花缎长裙,腰间一点多的环佩也不见,裙上是用金丝银线缀着的彩蝶。
    鬓间缀着一点珠花,雨幕笼罩在她身后,朦胧不清。
    沈鸢昏昏欲睡。
    怕扰她清梦,婢女的脚步都比往日轻了许多,说话亦是窃窃私语。
    松苓在茶房盯着煎药,这会又下着雨,管事婆子都在抱厦躲着吃酒赌钱。
    婢女乐得自在,从园子折了草,挨在一处斗草。
    遥遥瞧见廊下的沈鸢,不约而同扼腕叹息。
    “听说殿下遇刺,如今生死不明,也不知日后会不会想起洛阳还有一位沈姑娘。说来沈姑娘还真真是命苦,先前没能跟着殿下一道入宫,不然还能有个嫔位。”
    “胡说,沈姑娘一人在洛阳多自在,这山庄就她一个主子,我若是她,定日日烧香拜佛,巴不得殿下想不起自己。”
    “好大的嘴脸,这话你也说得出口。不过也是,陛下驾崩,皇后娘娘也跟着一起去了,这会若是在宫里,定比不上洛阳自在。”
    “别说宫里,汴京这会也都乱成一锅粥了,殿下就算有三头六臂,也想不到洛阳。”
    雨声淅淅沥沥,婢女说完,又开始说起近来时的花样,不时夹杂着细碎的笑声。
    松苓端着汤药前来,无意抬眼瞥见眼前的一幕,唇角往上扬起。
    婢女赶着上前接过她的汤药,都让松苓挡了回去。
    她轻声:“管事怎么回事,姑娘这两日写的书信,都没人去取。”
    婢女叠声告罪:“是我的错,前儿管事来过后院,说近来不太平,暂时不用往汴京送信,说什么……殿下也收不到。”
    婢女面有愧色,“还说让姑娘先攒着,过一两个月那边太平了,再一道送去。那会姑娘正歇着,我想着过会再告诉姑娘,没想到给忘了。”
    若是以前,松苓还是沈殊的大丫鬟,定然罚婢女一个月的月钱。
    可惜如今她和沈鸢都寄人篱下,且又经过这些时日的闹心,她哪还有之前的心高气傲。
    松苓摆摆手:“无妨,下回记着就是了。”
    婢女感激涕零,欠身退下。
    松苓端着汤药上前,还未搁下,却见榻上的沈鸢缓缓睁开双眼,那双杏眸温和清明,一点困意也见不着。
    松苓嘴角弯弯:“我还当姑娘睡着,既醒了,也该起来喝药。”
    四下无外人,松苓悄声递唇到沈鸢耳边:“姑娘,外面的人都在传,殿下遇刺了。管事也说让姑娘最近不必往汴京送信。”
    沈鸢若有所思。
    松苓怕又勾起沈鸢的噩梦,不敢多提谢清鹤,忙忙换上别的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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