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秘境里面怎么样?”
    房璃靠在树干上,听见这句话,不免一顿。
    她以为会问拂荒城里的事情,毕竟在进秘境之前,她并没有跟普陈交待清楚。
    也不知道这些天,他掌握了几分信息。
    但是现在,他第一个疑问,竟然是和所有事情毫无联系的古书塔秘境。
    “不怎么样。”念头转瞬即逝,房璃飞快答道,“无非是幻境打听私密,秘境争抢东西,怎么没边界怎么来。”
    世人趋之若鹜的古书塔秘境,恐怕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得到这样一个评价。普陈忍俊不禁,脸色也稍稍化开,“我听说你们拿到了神骨。”
    “是啊。”
    房璃摊开掌心,上面躺着一块不规则的白色硬物,“喏。”
    普陈探过头,并玉硬邦邦地站着,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神也跟了过去,旋即响起房璃不凉不热的嗓音:“一共三十四个人。”
    那两人像是没听懂,齐齐抬眼望向她。
    “加上我,拿到神骨的一共有三十四个人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两张脸上的表情缤纷,几度变幻。
    普陈幽幽道:“听上去倒跟烂白菜似的。”
    “可不就?”
    其实陈师兄的心情,房璃猜一猜也能猜到。
    他是一个何其骄傲的人。
    固执地不愿相信是自己看不见魔气,发现事实如此后耿耿于怀,不喜外显实力但一定仗剑行侠……以本宗资历,古书塔秘境原本高不可攀,难得的一次机会,身为宗门大师兄的普陈却错失了。
    他介意,心里更多是可惜,但是他又不允许这种自怜存在。他不在乎旁人的评价,唯一能让他动摇的,只有自我认同。
    普陈认为自己是一个强者,强者不该有弱点,更要杜绝这种没由来又窝囊的脆弱。
    房璃懒得去戳穿她这个脑筋死透了的大师兄,她说秘境没意思,也是她真的觉得没意思。
    一看不上那些神机宝贝,二反感窥视人心的幻境。虽然窥的也不是她的。
    秘境对于她唯一的用处,就是让她获得了一个名正言顺面见拂荒城主的机会。
    她左右看看。“赦比尸没来找你们?”
    普陈把追杀的事情简单讲了。
    “他重新进城了,”普陈道,“士兵是被我们打晕了,论嫌疑他顶多算个被通缉犯威胁的老人,况且,他说要帮你查点东西。”
    “我让他帮我查柏墨临,听说前些天她在郊外走魂,最后是在柏府池塘找到的。”
    房璃道,“我这些天又想了一下柏氏的事情,觉得有点不太对。”
    并玉自始至终没有参与这件事情,故而眼下也听不懂,兀自冷着脸站在旁边。普陈应道:“那天你进塔之后,我去找了柏小姐。”
    房璃撩了他一眼。
    “本意是想问问还有没有进塔的法子,不过我看柏小姐似乎一无所知,也就作罢了,”普陈顿了顿,“拜访人家总不能空手去,我看那天你带的松子柏小姐挺爱吃,上次去的时候也带了一包。”
    “我放下松子离开时没走远,看见柏小姐望着那包松子发呆,似乎还落了泪。”
    说着说着,普陈带上了一丝疑惑,还有谨慎,“总不能是被饿哭的吧?”
    房璃:“……”
    “这件事还不能过早下定论,”她深思道,“柏齐二人成亲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?”
    “明日。”
    话题搁浅,普陈却还有许多问题。他盯着房璃,终于将几日前的疑惑问出了口,“那天你说,经坛之下莫名其妙的消失,是什么意思?”
    房璃仔仔细细,从头到尾,把缚灵咒,破金铎,云一经坛同他们说了一遍。
    讲到最后,普陈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了。
    他亟需消化这些信息,抓住了眼下唯一能抓住的关键,问道:“所以缚灵咒发动的媒介到底是什么?”
    他看着房璃。
    “你好像已经有答案了。”
    “再等等。”穿着黑白道袍的少女清凌的像一抹极淡的水墨,把玩着那块世人争相垂涎的神骨至宝,漫不经心,“马上就能验证了。”
    第44章
    花湘玉宽宏,听说赦比尸是那日协助房璃普陈除魔的人,便令下人开门迎客。
    饮过一轮茶后,他借口检查残留魔物风险,开始在府中乱逛。
    这地方也太大了。
    赦比尸只听说柏墨临走魂走到了池塘,却不知那片池塘在哪,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半天,最后还是随身跟着的小厮忍不住了,他看着粗眉宽目的赦比尸咕咕哝哝,嘴角轻抖道:
    “道长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?”
    “啊,哦。”赦比尸抚着下巴,有样做样,“有一个罐子,好像找不到了。”
    “可是落在府邸里了?”小厮接话,“道长回想一下,那天经过什么地方。”
    “嘶。”
    赦比尸作苦思状,“我记得有一个池塘……”
    “那大抵是不在府上了,”小厮规规矩矩,“府中没有池塘。”
    赦比尸:“……”
    “谁说没有?”
    一道嗓音扬起,假山背后走出一个人。
    不知是不是即将成亲的缘故,齐长鹤近来的穿搭低调不少,放弃了他那身洒金枫红的缎袍,这几日,不是素衣就是青衫。
    他今日身着一件竹叶暗纹的素白袖衫,款款往这边走来,步态翩翩潇洒,倒真有几分不同于以往的诗书气度。
    只不过赦比尸这几天混迹城中听说了他的一些风流事迹,看到这情形,满脑子只剩四个字。
    人模狗样。
    齐长鹤挥退小厮,背手领着赦比尸往前走。
    “这府中的确有一口池塘,先前溺死过人,湘玉夫人便命人将池塘填了。”
    他悠悠停步,扭头垂眸看向矮常人一大截的赦比尸,似是散漫问道,“道长寻那口池塘做什么?”
    尽管对方有身高上的优势,被如此凝视,赦比尸仍旧不慌不忙,淡淡地笑了一下,反问道:“公子呢,找我又有什么事?”
    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出手相助。
    赦比尸幽幽看他,齐长鹤转过脸,沉眸盯着面前一片郁郁葱葱的杂草,出声回答,“你要找的地方在这。”
    这里就是淹死柏如鱼的池塘。
    由于柏墨临身中邪魔,关于柏氏二女的故事,赦比尸进城这几日也有所风闻。他也不绕弯子,径直问道,“齐公子知道多少?”
    却不想这人苦笑一声,“我能知道多少?”
    “氏族女子从小深居闺阁,纵然传闻各异,毕竟也是人家家里事,如何能叫我知
    道,”他深深地看着面前这片土地,“我不是讲故事的人,道长。”
    “我是寻找真相的人。”
    明明还是那年轻的嗓音,此时此刻,却像是坠了千斤砂石,平白生出沉重来。
    绕过齐长鹤的时候,赦比尸忽然隔着衣袖抓住了他的手腕。
    不顾这位花容月貌的公子吓一大跳,神色古怪地看着他,赦比尸定睛看着面前这片萋萋土地,一动未动。
    这地方有死人晦气,加上二小姐身中邪魔,府内下人都是绕道走。纵使不得不路过,看见那异常繁茂碧绿的闲花埜草,也浑身起鸡皮疙瘩。
    此时此刻,这些花草无风自动,静谧的摩挲声中,齐长鹤的眼神变了。
    “这是什么?”
    “溯魂,”赦比尸言简意赅,“生前若是留下过强烈的情感痕迹,便可通过此术,造情为景,重现曾经。”
    重现曾经。
    这种术法简直闻所未闻,齐长鹤震撼数息,几度神色变幻,看向赦比尸的脑后。
    身体里的灵台锻造的灵力源源不断的输送出去,一股深深的无力自经脉深处蔓延。
    这人到底是谁?
    片刻后,杂草间隐隐浮现出水的幻影,只不过影影绰绰,时晃时淡,看不太真切。
    “你的灵力等级太低,只能做到这种地步。”
    齐长鹤:“……”
    通天域多有氏族贵人看重后代修仙送入名门苦修,但也不乏像齐长鹤这样的,散游于世间,寻己之道。
    他有点修为,但不多,赦比尸这一抽,经脉就如同铁烙般疼痛,只是他顾不上了。
    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季。
    蝉嘶作景,日头洒下开水一样的光线,在大地上升出透明抖动的蒸汽。
    柏府的花苑里,藤萝蔓延,竹枝花榭,一片镜子似的绿水塘,旁边一上一下站着两个稚气未脱的少女,梳着相似的双环髻,就连容貌也有几分肖似。只不过身上的裙子一个水粉,一个鹅黄,色彩鲜明的像手工花。
    此时此刻,两人端坐在亭榭中,各自手执一方绣架,穿针引线,翻飞于丝帕之间,生动而寂然。
    “你绣错了。”穿着粉裙子的柏如鱼抬了一眼,伸出手指,对着柏墨临丝帕上的青绿叶片,“此处要用鱼骨绣,针法交叉,瞧,你方向反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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