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后的林烟湄腿软绊上了石头,连人带背篓翻滚在地。
    俩人无助地等待着血盆大口。
    奈何闭了半晌眼,身前也没压上巨大的黑影。
    林烟湄知晓黑熊不吃装死这套,没动静太反常,她大着胆子扒开了眼。
    好嘛,熊脑门正中插着个只剩尾巴的石镞,鲜血直直流泻,熊眼神都变呆滞了。
    视线下移,熊的俩前肢各插一箭,踉跄着想往前挪,但已难以维持平衡。
    林烟湄寻思,这是伤了熊脑子?
    而且这熊有点瘦弱…
    那还不快跑!
    她顾不得捡柴,拉住呆滞的江晚璃,撒丫子开溜,一口气冲回村口才敢停。
    身体被用过了极限,俩人停下的瞬间就双双瘫倒,躺若僵尸,再也动不了。
    在院中晾衣服的柳三娘隔着篱笆瞅见她们,心觉奇怪,赶紧叫人把她俩抬回了家。
    傍晚,山中又见狗熊的消息传遍了村。
    为村寨安危考量,大伙提着镰刀榔头,齐齐冲上了山。
    入夜,村口火把热烈。
    一头奄奄一息的熊被人扛了下来,架上火堆。
    第9章 太女殿下:我要去赶集!
    新月如钩,繁星漫天。
    吓破胆的林烟湄在家小憩了会儿,醒来就见江晚璃坐在她身旁,小口小口抿着白开水。
    起床时,江晚璃听见响动便回头瞧了她一眼,无声递过来一碗水。
    跑太狠出汗猛,理应多补水。
    江晚璃不言语,林烟湄也就不多话,接过水咕咚咕咚猛灌。
    “湄姐儿醒没?”
    恰在此时,院中响起由远及近的仓促脚步,还有清亮的呼唤。
    林烟湄赶紧下炕:“是柳姐姐来了。”
    闻声,江晚璃跟她一道出了屋,俩人在门外与手拎着烤肉的柳三娘撞了个对脸。
    “醒了呀!”
    三娘甜甜笑着,把烤熊心和生熊胆塞向林烟湄:
    “陆姨说你们受惊了,特意给你留了吃了能壮胆的熊心。熊胆是药,给慧娘。大伙在村口烤篝火,一起去啊?慧娘也在。”
    “熊…被烤了?”
    跑下山就不知后续的林烟湄还懵着。
    “它是饿熊还伤人,不能留。而且陆姨看了,它和小熊饿久了,有病活不长。”
    柳三娘看不惯林烟湄柔善过头的性子,叉着腰点了点她脑门:
    “你呀,啥时候能狠点?快着些,大伙等你们分肉吃呢。”
    “哦。”
    林烟湄接过熊心,目光有些呆滞。
    身后的江晚璃觑眼凝视着柳三娘的背影消失在院墙外,才缓缓回神,捏着帕子帮林烟湄擦了擦额头。
    林烟湄迷糊地仰头看她:“有脏东西?”
    江晚璃不说话。
    她也不知为何,刚才眼瞅着三娘逗林烟湄,心里就不大得劲。
    林烟湄可能是没缓过后怕的劲儿,有些无精打采的:
    “熊算你制服的,你想去吃肉吗?我没胃口,你若去我就陪着。”
    “不去吧。”
    江晚璃不爱凑热闹,跟村民也不熟,有心推搪。
    “行。”
    林烟湄搁下熊心,回了屋。
    江晚璃纳闷,对缺衣少食的林烟湄而言,这食物营养又大补,不该浪费的。
    她追了过去,狐疑问道:“有心事?”
    托腮呆坐在板凳上的林烟湄,手捧书卷叹了口气:
    “萧岭苦寒,连熊都活不了。官府盘剥越来越狠,慧娘老迈,我不想让她受罪了。可我耕田缺力气,打猎易心软,只有明年二月童生试,勉强能走通。”
    小鬼这是想应考求功名?
    心思动摇是件好事!
    江晚璃眼底突显喜色,顺走了她手里的《书经》翻看:
    “学到何处了?我可帮你。”
    林烟湄瞅瞅她,又转头望了眼外面澄澈的月光,起身提议:
    “我去院中默书,学到立政篇了,你帮我订正可好?”
    江晚璃颔首应了,陪她在院中选一块空菜畦,看她以树枝做笔地为纸,一字一划工整地默书。
    树枝划过的土,脚一趟又平整了,能不断重复利用。
    但写字的手感和速度,与毛笔大相径庭。
    “可用过毛笔?”
    “太贵,只在学堂用。没几日就掉毛变粗,不划算。”
    正说着,随手翻阅书卷的江晚璃瞥见了书中夹带的一份课业,视线下移看清署名后,她脸上挂着的恬然淡笑,消失了。
    转眸盯上仍认真默书的小鬼,她眼底蒙了层阴翳,随手将书搁在了地上。
    “别扔地上。”
    看似专注的林烟湄突然伸手抓过书揣回了袖间:
    “问师傅借的书,弄脏不好。”
    江晚璃掸掸袖子起身,也握了根木棍在手:
    “你会写名字么?”
    林烟湄噗嗤就笑了:“姐姐莫扰我,读书第一件事,不就是学写名字吗?”
    “那你写给我看。”
    江晚璃霸道极了,用手中木棍挡了林烟湄的笔触。
    “我还有三句就默完了,你等等。”
    林烟湄往一旁躲了躲,继续写。
    江晚璃来了脾气,在地上随意划拉几下,破坏了林烟湄的“大作”:
    “先写名。”
    “你…!”
    林烟湄差点吹胡子瞪眼,得亏她是个好脾气的,只哀怨地白了江晚璃一眼,就妥协写了名字:
    木烟梅。
    慧娘嘱咐过,非知根知底的人,她最好不暴露名姓。
    “呵…”
    江晚璃没绷住,气笑了。
    笑得比晚风还凉飕飕呢。
    直到现下,林烟湄还傻着,这书她借来没细看,根本不知里面有夹带。
    还夹的是自己的课业!
    她仰头望见江晚璃似笑非笑的古怪神色,疑惑四起,险些以为江晚璃中邪了。
    忽而,江晚璃敛了怪笑,手捏住木棍,夹杂着火气龙飞凤舞划拉了三个字:
    林烟湄。
    林烟湄呆滞当场,愣愣盯着地面,半晌都没说出话。
    江晚璃怎知道的?
    “名字而已,何故瞒我?”
    江晚璃无视了她的骇然,俯身凑近她,投来犀利的审视:
    “是因你的姓?可你是慧娘捡的孩子,姓林又怎样,你们在怕甚?”
    大楚本有四大世家,林宋陈谢,林乃世家之首,威望极高。
    而今世家早已更迭为“宋谢言施”,但新四家捆一起,也不敌昔日林家一姓的光辉。
    林家与其所辖靖安军的覆灭,即是因三十余年前的谋逆案。
    林烟湄被她盯得不自在,别过头逃避对视,不时吞咽着并不存在的口水,缓解忐忑。
    “村里姓林的很多?我今时后知后觉,旁人彼此皆称姓氏,唯独叫你和慧娘,唤名字。”
    “没,就我们。”
    林烟湄起身想逃离这尴尬的境遇:“我骗了你,算我错。”
    江晚璃伸胳膊支着墙,把她挡在了肘内:
    “不急,我还没问完。”
    被人圈在身前的林烟湄倒吸一口凉气,心跳顷刻乱了。
    “吱呀—”
    好巧不巧,久不见人的慧娘心中不安,先行回家探看,开门时撞见俩人紧挨着胡闹的模样,令她猝然锁了眉:
    “你们在作甚?”
    彼时,林烟湄仓惶推开了怔住的江晚璃,一溜烟跑上小路:“没…婆婆回来了?”
    墙边的江晚璃随手拢了把碎发来遮掩促狭,也匆匆溜回了屋。
    黄昏时,慧娘得知林烟湄遇见熊了,后怕到心慌气短,这才扑进人堆里躲着孩子的。
    即便眼下,她忧惧犹在,看见林烟湄拘谨惊慌的模样,只当孩子被吓坏了,她忙不迭地把手摁上了林烟湄脑门,左摸摸右贴贴:
    “哪里难受?怎不去吃肉?”
    慧娘掌心老茧太多,触感扎扎的。
    林烟湄缩了缩脖子:“不难受。不饿,就没去。”
    “吃粥吗,给你熬?”慧娘仍不放心。
    林烟湄摇头,关好篱笆门后,拉着慧娘回屋,指了指熊心:
    “有吃的。您收好熊胆,给旁人治病用。明日要去私塾,湄儿在院内默会儿书。”
    “点蜡烛吧。”
    慧娘拽住又要离开的小人,面露疼惜:“眼睛要紧。”
    “也好。”
    最近林烟湄夜读的次数与日俱增,慧娘隐隐猜出了她的想法。
    童生试需去县城,看来她得想法子多挣些钱,给林烟湄备盘缠和留宿城里的开销了。
    慧娘也是个爽利的性情,想到一件事即刻就要付诸实践。
    方入秋时,她割了好些芦苇回家,今时正好派上用场,可以编些松软蒲团,拿去集市卖。
    入冬后北地百姓习惯围着火炉打牌九,蒲团很有市场。
    夜里难得掌灯,江晚璃不舍得早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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