虞兰芝六神无主,渐渐哑了火。
    “我想你了。”陆宜洲说,“咱俩每次都隔那么久才能相见。以前是数月,如今才十几日,我便受不了。”
    明明掌握主动的人是他,占尽优势,明明他可以轻而易举得到她的身体,绝了她所有退路,可他却那样的被动,喜悦忧愁和难捱的思念,全都由她说了算。
    哪怕她咬人,真的下狠嘴,他也只会觉得自己逆了她心意,活该。
    陆宜洲垂眸,啄了啄她额头,“芝妹妹,香。”
    虞兰芝放声大哭。
    “我看见你后槽牙了。”陆宜洲嬉皮笑脸。
    虞兰芝缓缓合上嘴。
    “要不你打我吧,我保证不躲。”他说,“再送你间铺面如何?呃不,不是送,是我入股,请你做东家,行不?一切,你说了算。”
    “谁稀罕你的臭钱。”
    她用力紧绷的小肩膀看起来有点可怜。
    “那怎样,才能让你消气?”
    虞兰芝整理好情绪,想到了真正想要的,“算你欠我一回。”
    亏吃完了,总得拿点好处兜底。
    以免将来东窗事发……
    肆意的轻薄,使她的嗓音氤氲了一丝无助的娇怜,钻进陆宜洲耳朵,又痒又麻,忍不住挠挠,想按住她再来一次,却更怕失控。
    距离大婚尚有一年,她身边的仆婢不可能教她知事,先前她就嚷嚷蹀躞带攮到了她……
    陆宜洲竭力捺下邪念,柔声道:“好,我欠你一回。”
    虞兰芝已经彻底冷静,不动声色试探,“我先问你个事。”
    “嗯。”
    虞兰芝早就编好了瞎话,“我有个朋友的弟弟犯了点事,有一点点严重,被我朋友包庇了,这种状况,官府追究,我朋友在律法上会有什么下场?”
    她的脑子已经克制不住想到了最凄凉的画面:杀人犯梁元序和包庇犯她,戴着枷锁,踉踉跄跄,身后是甩着鞭子的陆宜洲。
    虞兰芝用力攥紧拳头。
    陆宜洲:“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?”
    “胡说,我怎么可能作奸犯科!”她说,“是这样的,我在圆丘认识的朋友,她弟弟打死了一个……残暴凶恶的老员外,那她肯定得护着她弟弟是不?”
    “是。”
    “所以官府抓到姐弟俩会怎么处置?”
    “平民的话姐弟二人同罪当斩,士族就繁琐了,得有具体的人和事我才好说。”
    “如果,我是说如果的话,姐姐身份跟我差不多……”
    “哦,多赔老员外家些银子,在牢里蹲几年。”
    虞兰芝松了口气。
    “你真作奸犯科?”
    “休要血口喷人。”
    陆宜洲轻拭下唇,“流血了,你咬的。”
    “无耻。”
    “好好说话,怎么又骂人。”
    “我作奸犯科的话,你能放过我不?”
    “看情况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“不是大事我管不了,你得问当地府衙的捕头和官老爷。”
    “你就不能假装自己是个捕头,回答我?”
    “好。”他坏笑,“你犯了事,我就把你绑起来。”
    “你正经点!”她怒道。
    陆宜洲敛笑。
    “说吧,你究竟做了什么?”
    “我没有。”她虚弱道。
    “哦。”
    “万一哪天我锒铛入狱,受尽折磨,你能
    不能帮我说点好话?”
    “倘若你落得那般下场,只能说明,我已经死了。”他说,“死都死了,哪还有空帮你说好话。”
    虞兰芝呸呸两声。
    “闭嘴吧你,跟你说话真晦气。”她道。
    “可是跟我接吻,特别舒服,不是吗?”他轻佻地撩拨她。
    在她破口大骂前催马疾驰,沿着芬芳的油菜花海奔向云端。
    骂了一会儿,人踪渐稀,虞兰芝慢慢抿紧了唇。
    其实她有点害怕,觉得陆宜洲弥漫了欲念的神情好恐怖。
    此时此刻四下无人,他要是兽-性-大发给她拖进林子里平白糟-蹋了,谁也不知道。
    陆宜洲:“继续,怎么不骂了?”
    虞兰芝:“……”
    她把想说又不敢说的话咽在了心里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这日巳初,陆宜洲把虞兰芝送至内院附近的月洞门。
    春樱和秋蝉走过来,一左一右搀扶她。
    陆宜洲:“芝娘,我走了。”
    “别忘了答应我的事,你欠我一回。”
    “好。”他点头,“何时还?”
    虞兰芝:“还没想好。”
    陆宜洲不再说什么,扭头大步流星出了月洞门。
    背影俊逸秀美。
    虞兰芝两腿发虚,振一振精神自己走进内院,两靥绯红,杏眸朦胧,双唇红肿。
    春樱不是很懂,挠了挠头,咋被姑爷带出去一趟就变成这幅模样。
    秋蝉轻咳一声,不着痕迹走在虞兰芝左侧,挡住了院子里梁元序冰雪般明锐的视线,一双俊目犹若深不见底的海。
    有什么东西裂开了,发出清脆的碎响。
    梁元序含笑:“五娘。”
    虞兰芝怔怔瞅向他。
    梁元序的声音又轻又缓,“这里,受伤了吗?”
    他指着右颈的位置,眼神清澈诚挚。
    虞兰芝嘴里嗫嚅着“没,没”,狼狈逃走。
    事不凑巧,已经走至前院的陆宜洲眸光微闪,偏头看向左前方款款而来的人。
    这是名肤白貌美的小娘子,所到之处,许多人都会觑她一眼。
    多了陆宜洲这道视线,不算突兀。
    小娘子垂眸,端着浣洗完毕的一盆衣物。
    陆宜洲:“蝶衣。”
    美丽的小娘子置若罔闻,径直经过陆宜洲。
    陆宜洲抬手,牛皮马鞭挡住了她去路。
    田庄民风淳朴,还从未有人因为小娘子美貌就挡人去路的。
    她怯怯抬眸,“公子,您在唤奴婢吗?”
    “你为何在此?”陆宜洲认得她,凛王的护卫,去年又出现在翼王——如今的皇帝身边。
    女护卫着实罕见,更何况蝶衣相貌不俗,陆宜洲不可能认错。
    她却失声尖叫非礼啊,丢下木盆掩面逃走。
    周围瞬间投过来四五道视线,陆宜洲脸都绿了,顾不得解释,他箭步追过去。
    蝶衣步履如飞,眨眼飞出门外,纵身跃上陆宜洲的马儿,拔下银簪狠狠刺入马背,马儿凄厉嘶鸣,载着她驰骋若电,消失在陆宜洲视野。
    变故来得猝不及防,结束,众人还愣在原地,唯有陆宜洲面沉如水。
    两刻钟后,虞兰芝姗姗来迟,换了套素净薄衫纱裙,在婢女的搀扶下一瘸一拐来到了外院的穿堂。
    陆宜洲面无表情,视线定在她身上,那肃然的长眉深目立时有了温度与柔情,起身迎她。
    虞兰芝在想,为什么腿伤是假的,要是真的该多好,立即佯装痛到晕厥。
    “桃花眼柳叶眉,中等身量,面颊左边有颗痣。这个婢女,你何时买的?”
    这可不是普通的长相,但凡见过蝶衣的都会立刻想到她。
    在虞兰芝来之前,已经有人透露是五娘子的婢女,昨儿清早刚到田庄。
    “这不是秋蝉么。”虞兰芝说,“你还是不是人,她都成亲了!”
    “住口。”陆宜洲呵斥,“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,秋蝉的痣在右边,我没瞎。”
    虞兰芝哪里见过疾言厉色的陆宜洲,不由怂了。
    不敢再装傻。
    “就,就端午节后买的。阿娘觉得我房里的人少,顺手添了一个,名唤桐儿,长得养眼,带出去颇有面子,昨日我便让她跟来。你什么意思啊?”
    陆宜洲气势微收,“岳母,给你挑的?”
    “是。陆少卿不信的话直接去我家审问便是,顺便告诉阿娘你是怎么欺负我的!”她眼圈一红。
    陆宜洲语塞。
    轻轻拉起她的素手,“她不叫桐儿叫蝶衣,与凛王和当年还是翼王的皇帝都有牵扯,杀人如麻,好端端出现在你身边,我很担心。”
    杀人如麻……
    虞兰芝身形微晃,左右婢女早已无声无息退下。
    陆宜洲连忙上前扶她落座。
    “我担心你有危险,你却混不吝耍嘴,我一着急,没忍住对你大声了些,都是我不好。”他小声地道着歉。
    虞兰芝用力挤出一丝假笑。
    眼前有一团雾,遮住了梁元序。
    他杀了一品大员,他的婢女杀人如麻。
    他,到底是做啥的……
    然而,从撒下第一个谎言开始,就得有无数谎言来描补。
    她绞尽脑汁,想方设法,以便与阿娘串对口供。
    不意陆宜洲对蝶衣是怎么被买进来的毫不在意。
    所以不用惊动阿娘了。
    不到万不得已,陆宜洲真不至于问到虞二夫人脸前。以蝶衣的能力混进虞府极容易,不足为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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