甚至后来,她听神农岐说,那日袁涣轩曾派仲容给她下一种能废掉她行动的药。
    仲容抗了令,没下。
    也因此,这个人如今不太好过。
    他性命尚在,但却受了方外宫的刑罚,被折磨的不成样子,或许再不救,就真的救不了了。
    暮兮晚沉默了片刻,没有接话。
    见她犹豫,楚扶昀也明白了她的心思,眉目清冷,唇角一扯,连声音也厉了几分。
    “神农岐作废,我无法再遣他去救人,其他太仙亦是各有其位。”
    他手腕微抬,只见那颗棋子从他掌心飞出,重新落回了山河破军棋上,它该在的位置。
    “如果你要保,那么接下来的一切行动。”
    “我需要你,听从我的命令。”
    楚扶昀回过眸子盯着她,安静的,等着她的答复。
    夜色阴冷,不见一丝月光。
    冰冷凌厉的天地没入黑暗,犹如深渊,只剩下金戈声,铁马声,生与死就在这片山河中交织,冷漠又无情。
    为了腾出手去救这样一个人,或许,他也要将她送到这场棋局上。
    暮兮晚眼眸轻闭。
    /:.,,
    她明白,她也要成为他棋盘上的一颗子了。
    第48章 尘缘不渡因果自渡我是你,明媒正娶的……
    夜色肃杀,烛光在军帐中亮起一线微弱温暖。
    两个人平静的对望着,半晌,暮兮晚轻声开了口。
    “你手里的棋,每一颗,都是可以被你牺牲的么。”
    楚扶昀抬了抬眸光,说道:“是。”
    暮兮晚静了声,在沉默中,她也终于明白了白洲的文武仙卿曾说过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。
    “——将军执棋没有对手,因为芸芸众生,都在将军这盘棋上。”
    原来是这样。
    暮兮晚迟疑了一下,问道:“你需要,我做些什么。”
    楚扶昀侧目,望了片刻那盘法术萦绕山河棋,又看向她,沉了沉眉心。
    “若你想保仲容这颗子,尘缘谷东南方五十里,有一处地牢,设了五行八卦六合阵,以三十二真仙灵官为守。”
    “仲容此人受困其间,想解阵救人,唯有你做得到。”
    暮兮晚在脑海里想了想方位,又道:“我有话想问。”
    楚扶昀眸色微深,他颔首,示意她问下去。
    暮兮晚轻抿了一下唇,迟疑了一会,说道:“敌人的命,是不是也在你的这盘棋上。”
    楚扶昀答道:“是,白棋为己,黑棋为敌,他们的一举一动亦在山河之中。”
    暮兮晚又问:“既然你能控制疆场上的一切,那你为何不能直接毁掉黑棋?”
    她到底是个下棋新手,思维直截了当,总觉得楚扶昀既能控制兵戈,那必然也不需要这么多弯弯绕绕,他难道不能直接用山河棋隔空杀了方外宫的真仙灵官么?
    楚扶昀低笑了一声,他扬了扬眸,解释道。
    “是从哪里听来了这么多有关我的事。”
    暮兮晚默默腹诽。
    是从红鸾那儿听来的,也有从神农岐那儿听来的。
    楚扶昀道:“因为正如日升月落,星辰运行一般,天地自然,自有规律要遵循。”
    “我亦有我必须遵守的法则,我的兵将对我有绝对的信任与臣服,所以他们在这盘棋上成了白子,而敌人落在这盘棋上,就成了黑子。”
    “我可以随意操控白子的行动,也可以借黑子完全知悉敌人的筹谋部署,但若想直接违背下棋的规则直接毁了黑子,对我对人类而言,都是一种不可逆的损伤。”
    “所以借白子徐徐图之清剿,反而是能保住更多人命的一种抉择。”
    暮兮晚听的半懂,但总归,楚扶昀想的事与考虑的事会比她更多,他作出的,也往往是利益最大化的一种抉择。
    “那你什么时候,控制我?”
    她从没体验过被长明星君当作棋子控制是一种什么感受,虽然她不喜欢被人控制,也不喜欢听从命令,但没办法,她没什么可以同他谈判的余地。
    她只是一颗子而已,也没那个资格同执棋之人对话。
    身份与地位,从来就不对等。
    楚扶昀:“……?”
    他眸光一寒,声音厉了。
    “你是不是,从神农岐那儿,听了些容易胡思乱想的话?”
    楚扶昀揉了揉眉心,声音凉,像是头疼。
    “他完了。”
    暮兮晚看着他要对神农岐一副秋后算账的架势,也懵了:“……啊?”
    楚扶昀轻叹一声:“我没有要将你当棋子控制的意思。”
    暮兮晚不明白:“不是说六道生灵都会作为棋子吗?”
    “在疆场上,是这样。”楚扶昀的眉心蹙的更深了几分,叹道,“但你对我没有这个信任。”
    “你这颗棋,上不了这场棋局。”
    暮兮晚恍然:“啊……”
    诚然,六道生灵皆是长明星君手中的棋子。
    但就像围棋下棋一样,有些棋子能上棋局,而有些棋子只能留在棋盒之中,哪怕棋局结束也没有入局的机会。
    能真正登上棋盘,成为被长明星君随意操控的一颗我方棋子,有一个先决条件——
    棋子对执棋人,有绝对的信任,绝对的臣服。
    她不是他的兵。
    她对他,也没有绝对的信任。
    所以楚扶昀说,不会像控制棋子那样,控制她。
    楚扶昀眉心淡了几分,说道:“这也是我从不让你碰山河棋的缘故。”
    “你并无法力,镇不住棋子,棋子不信你,便只会反伤你。”
    话说到这一步,有关这盘棋的一切,他也终于明明白白完整告诉了他。
    楚扶昀揉着眉心,看上去不动声色,心情却不算很好。
    被她气的。
    她跟他之间的关系,拜过堂结过契,同床共枕过,缱绻旖旎过。
    谁成想一碰上个什么事,她居然还先跑去问别人。
    “夫君”二字得不到她的信任么?再不济,“师兄”这个身份也成。
    结果哪一个身份,她似乎都不太愿意信他。
    “还想知晓些什么,直接问我。”他再次放低了些态度,心里不是滋味的哄着她。
    暮兮晚浑然不知他的复杂心情,很干脆地摇摇头。
    “没有想问你的。”
    “我已经从别人那儿问完了。”
    楚扶昀:“……”
    暮兮晚很无辜:“所以我要什么时候行动呢?”
    楚扶昀面无表情地叹气:“你今夜丑时三刻,绕尘缘谷外沿去东南方。”
    他说着,抬手之间一捻,有一道金色的护身法术没入她的眉心,同时又将一张布防图交给她
    看。
    “你有半个时辰的救人时间。”
    暮兮晚记下了他说的一切细节。
    她转身走出去,就在即将离开军帐时,楚扶昀追了上来,将她一把拉住。
    “怎么……”
    暮兮晚刚想问怎么了,却被楚扶昀径直揽腰抱进了怀里,抱得不容置疑。
    他最后,在她额间轻落下一吻。
    “我会去接你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丑时三刻,尘缘谷外,东南地牢处。
    暮兮晚没有任何难度的就潜进了地牢,避开了三十二真仙灵官,见到了被绑在牢中的仲容本人。
    他如今差到极点的状态,将暮兮晚吓了一跳。
    惨不忍睹的伤,神智也恍惚,受了刑,八十多条穿骨锁链楔进了骨缝,肩骨经脉全部钉死,整个人被血洇透,几乎看不出来还活着。
    暮兮晚从没想到方外宫的人,或者说,袁涣轩竟然能下手狠到这个程度。
    她在方外宫的时候,袁涣轩待她好,待仲容也是温和客气的,而仲容在袁涣轩麾下办事,也一向勤勉不出纰漏。
    所以她也没想过,那个人残忍起来,会将仲容折磨的生不如死。
    难怪楚扶昀说,若要保这个人,今晚就得让她来救他。
    活不了多久了。
    她小心翼翼的靠近他,用神火一点一点去烧断他身上的锁。
    “少……宫主,您……?”
    似乎是听见了动静,仲容咬着声音,吐出了一口气。
    “你坚持一下啊。”暮兮晚利落地用神火去拆他身上的束缚,忙道,“我马上就能捞你出去。”
    地牢内潮湿黑暗,不见天日,有巡守的真仙灵官似乎发觉了异常,在慢慢向这里靠近。
    楚扶昀说,她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救人。
    “少宫主,快走……”
    “方外宫的人,想在几日后动用绝仙阵……”
    暮兮晚心里一凉。
    顾不得仔细听仲容的话,在用火烧掉他身上的锁链后,她径直将人背在背上,沿着压抑逼仄的甬道开始向外逃。
    整个地牢都设了困阵。
    但对本就出自方外宫的暮兮晚而言,要离开这儿,实在要轻易很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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