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即便如此,常岁宁显然还是会感到不解:“宣安大长公主……为何要帮我们常家?”
    “我们殿下与常大将军乃是多年旧交,只是殿下为避嫌,未曾对外明言而已。”
    常岁宁将信将疑。
    她不由想到了老常提及她这位姑母时的古怪态度。
    “你可有证据能证明我阿爹与大长公主交好?”
    常岁宁问罢,也觉有些强人所难了,但空口无凭,她实在不敢轻信。
    不料那侍女立时道:“当然有!”
    “我受殿下所托,私下时常会去贵府给常大将军送信,也曾送过可止腿疾疼痛的药!那次送药时,还险些被常娘子发现……那时常娘子和常郎君正在烧纸祭祀,常娘子可有印象?”
    常岁宁想起来了:“原来是你。”
    “就是婢子!”
    结合先前的许多蛛丝马迹,常岁宁心中已是信了,但见那侍女不同寻常的态度,便又多诓了一句:“但那至多只能证明你去过常家……还有其它的吗?”
    侍女有些急了,遂决定来一记猛药,好让对方彻底相信。
    “我还知常郎君左边屁股上有一片云朵状的胎记!”
    常岁宁:“……?”
    侍女:“这正是常大将军从前告诉我家殿下的!”
    侍女观察着常岁宁的反应,想了想,迟疑着问:“……常娘子不知道这胎记?”
    也是啊,这是个女郎,又是养女,必然要避嫌的,怎么可能见过郎君的屁股啊!
    是她大意了。
    正当侍女想着换一个来证明时,只见那少女点了头:“知道。”
    岁安尚在襁褓中时……她的确有幸见过。
    不过,老常将此事告诉宣安大长公主已经很怪异了,怎么这侍女也能随口就来?莫非整个大长公主府……都知道阿兄屁股上的胎记长什么样?
    常岁宁心中的猜测逐渐大胆。
    她示意常刃为那侍女松绑。
    “方才得罪阁下了。”
    “无妨,常娘子唤我摇金即可。”得到信任后,那婢女迫不及待便说起救人之事:“不知常娘子如今有何打算?若无救人之法,婢子有一提议……”
    常岁宁:“也是劫囚?”
    侍女摇金一怔:“常娘子也是如此打算?”
    “不,许多人有此提议。”常岁宁:“但我认为,还有更好的办法。”
    “常娘子可否告知?”摇金道:“我们殿下于京中也有可用之人,说不定能出上力。”
    当下之局所谓“更好的办法”也必然冒险至极,多一份力总是好的。
    摇金说着,双手举起递向常岁宁:“常娘子若还是信不过我,怕我走漏计划,再将我绑起来便是。”
    甚至提议:“或者方才喂给那黑衣人的毒,同样的也给我来一颗。”
    “……不必了,我只带了一颗。”常岁宁抱着试一试的想法,直接问道:“不知大长公主殿下于应国公府中,是否有可用之人?”
    她有此问,是因了解那位姑母的性情和手段。
    她这位姑母,并非如传言一般只知贪图享乐,沉迷男色。
    若明家有大长公主安插的暗桩,必然十分好用,她也就不必于此时急着冒险去见孟列了。
    再者,在宣州那个一等一的富庶之地有着自己的势力的宣安大长公主,不同于女帝视下的朝臣官员,若能拉这样一方势力深度加入,纵计划失败有变,到时却也能多一条退路和依仗。
    毕竟,宣州距如今起变的扬州甚近……女帝待之总会多些忌惮。
    不管如何权衡,这都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。
    且借此,她也能进一步试一试这位大长公主及其手下之人,待她阿兄的态度。
    片刻,只见那侍女摇金几乎没有犹豫地点头:“有一个。”
    她立即问:“要杀谁或者绑了谁吗?”
    “不。”常岁宁道:“那样无法证明阿兄的清白。”
    摇金愣了一下:“……常郎君当真是清白的?”
    常岁宁看着那侍女。
    对方这般态度便很值得思索了。
    所以,宣安大长公主并不知她阿兄是被冤枉的,但还是立即要救,根本不在乎真相如何。
    如此毫无保留,又毫无原则……当真就只是因为同老常的“旧交”吗?若是,那这份交情得是深到什么地步?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刺杀现场被发现后,因有常岁宁刻意留下的线索,加上官差已去了常府确认,官府很快便确定了那被刺杀之人正是常家女郎。
    看守在常府外的官差心惊不已。
    那常家女郎是避开他们的视线偷偷出去的……且出去后,竟然出事了!
    此事官府并未宣扬,但耐不过盯着常家动作的眼睛太多,故常岁宁出事的消息虽未大肆传开,该知道的人却也已经都知道了。
    消息传到宫中,明洛道:“陛下放心,既在现场未曾寻到常娘子,那想来对方必定另有图谋,应暂时不会伤及常娘子性命。”
    “朕在想,此事会是何人所为——”圣册帝面色沉沉,心中猜测甚多,但首先还是交待明洛:“你回一趟明家,去见昌氏。”
    明洛会意应下,立时退去。
    出了甘露殿,明洛微微扬起了嘴角。
    那疯子得手了吗?
    应是得手了吧?
    等见到昌氏,应当就有答案了。
    但她未曾见到昌氏。
    明洛心中忽然没底,但也不敢耽搁,立时回宫禀明了圣册帝:“……下人称,不知母亲何时出的门,至今未归。”
    出于周全思虑,昌氏是被圣册帝授意软禁在府中的。
    圣册帝闻言怒极冷笑出声:“她还真是想尽了一切办法去犯蠢……她最好再蠢一些,以祈她未曾铸成大错。”
    那蠢妇当真以为那是个可以随她打杀的武将养女吗!
    很快,各处在圣册帝的授意下,于京师内外暗中搜寻起了昌氏和常岁宁的下落。
    常岁宁遭刺杀而下落不明的消息,也传到了姚家,郑国公府,长孙家等各方人耳中。
    一时间,以姚夏魏妙青为首,担忧得吃不下也睡不着的小娘子不下十人。
    段氏也再三催促儿子去打听,去寻人。
    段氏不知,魏叔易早在得知此事的第一刻,便已安排了寻人之事。
    当夜无眠者甚多。
    天色暗了又明,雨水早已休止,但始终未见放晴。暗无天日的大理寺地牢中,近来也越发潮湿阴冷。
    “……听说那常家娘子被人刺杀,至今下落不明!”
    “是啊,出事的地方死了好些人,整条河都被染红了!”
    “也不知是何人所为?”
    刚从受刑架上被扯下来的常岁安,听到狱卒的谈论声,忽然睁开了受伤肿胀的眼睛:“你们说什么?我妹妹怎么了!”
    “哟,这会儿说话不是挺大声的么,怎么一受刑就装死呢!”
    “……你们竟连我妹妹也不肯放过!”少年眼中忽然蓄满了悲愤至极的泪:“我们常家到底做错了什么?为什么?凭什么!”
    他至今都不知是谁在栽赃他,他不肯认罪,是因不想玷污父亲威名,不想让妹妹也因此被泼污水……可如今妹妹却出事了!
    少年身上的囚服结着血污,却又不断有鲜血渗出,手脚皆被铁链缚住,眼泪在脏污的脸上划过两道灰白的痕迹。
    自被押进这座地牢开始,被冤也好,受刑也罢,都不曾有过反抗之举的少年此刻猛地挣开了左右狱卒。
    他要去救宁宁!
    “拦下他!”
    “快,有重犯要逃狱!”
    很快便有一众带刀狱卒将人围起拦下,一人手持长刀,刺入了常岁安本就受过刑的肩膀上。
    浑身是伤的少年跪倒在地,口中涌出鲜血,巨大的情绪冲击之下,本就虚弱至极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,倒地昏死了过去。
    如今主审此案的韩少卿闻言赶了过来。
    少年已经被丢回了牢房中关起来,面色青白地躺在草堆上,生死不知。
    韩少卿:“还是不肯招认吗?”
    “回韩大人,刑房中能用的刑,基本都用上一遍了,可还是不肯认。”
    想到上面给的期限,韩少卿皱眉道:“不可再耽搁了。”
    狱卒迟疑一瞬后,应了声“是”。
    片刻后,有人入得牢中,拿起昏死中的少年右手,在那张早就准备好的供罪书上按了下去。
    “韩大人……犯人情况不妙,可要请医士来为其看伤吗?”
    韩少卿手中拿着那张供罪书,道:“重犯常岁安今已认罪,待交由三司稽定后,即择日行刑。”
    见韩少卿转身离开了此处,两名狱卒交换了一记眼神,心中了然,这便是不给医治的意思了。
    反正已经“招认”,纵死在刑期前,也无妨碍了。
    武将在外打仗,不管什么缘故处死武将之子都有弊端,若能自己死在牢中……来日的说法上,便又能多些“余地”。
    天色暗下之际,有人来到了大理寺地牢外,声称要见常岁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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