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垫起脚,指向另一盏,道:“不是那个,是这个粉色的,这个更好看!”
    他便抬手,将那盏粉色的彩鳞鱼灯从高架上摘了下来。
    很寻常的一盏灯,只要十六个铜板。
    他身上带的最少是半两碎银,也没有让老人找,都给了出去。
    接着一路回去,她提着灯,一晃一晃地跟在他身边,昏黄的粉光落在她的白裙上,时不时仰头朝他笑。
    笑靥如花明媚。
    她又一次维护了骄矜的他。
    ___
    寒食节那日,他没料到她又丢了。
    那天,观鹿苑的马球赛,六皇子得胜,太子败了。
    沉压的氛围中,仍要赐宴聚会,父亲大哥脸色不好,二哥暗讽。
    天飘落雨丝,他独自回了公府,下马时,忍不住踉跄了一下。
    他的膝盖受了伤,被对方队伍里的谁,用球仗击中,抢走了那个球。
    那支球队是皇帝为了六皇子,从禁卫军里选拔出来组成的,力气皆大,策略奇善。他平日再如何与好友击鞠,几无败绩,但多以玩乐,与那些专从武事的人相比,终较量不过。
    没让仆从搀扶。
    不是断腿了,还能走。
    他要回去院子,很累,想要躺下睡一会。
    但没走出两步,身后传来一阵马车的动静。
    他回头,看到朦胧细雨里,丫鬟撑伞,妹妹正踩凳下了马车,走上台阶,抖着裙角的水珠。
    仆妇收起了轿凳,然后马车被车夫驱使,往马厩去。
    他想到今日妹妹去潇水湾,表妹也是一道去踏青赏景的。
    “三哥,你不是该在观鹿苑,怎么回来了?”
    他只问:“表妹呢?怎么没见她?”
    妹妹惊讶住,道:“她没回来吗?”
    转听妹妹问门房。门房摇头,说从未见到表姑娘。
    他问:“人呢?”
    “她不是自己回来了?”
    他皱眉,再问:“她自己怎么回来?”
    “原本我们一起的,可后来表姐说走的脚酸,就不跟我和枝月、嫣姐姐她们去玩了,说去亭子那里等我,可后来下雨,我让丫鬟去找,却没找到,又听那里的一个茶摊子伙计说,表姐留话给我,她自己雇车回来了。”
    囫囵难言,不辨真假。越往后说,着急起来。
    “我以为表姐回来了……”隐隐哭音。
    他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,压制不住,怒呵出口:“你与她一起出去,不顾着她,只自己去玩!这般大的雨,你让她自己回来!”
    “什么伙计?姓甚名谁?他说什么你都信?”
    “蠢货!”
    那是他第一次朝妹妹发火,骂她至此。
    见一边呆站的仆从,更是火大,吼道:“都愣着做什么!还不去找人!”
    他叫牵来自己的马,推开上前阻拦的管事,翻身上马,疾驰在滂沱大雨里,往京郊去找她。
    天上乌云聚拢,雨丝成串,砸在他身上。
    眼前模糊一片,他不停眨眼,却看到越来越沉的天色。
    他赶到潇水湾时,天都黑尽,雨也停了,那个茶摊早已没人。
    一片广阔原野,明月高悬,湖泊远山。
    他没有找到她。
    遍寻三回,不见一点踪迹。
    直到追赶上来的仆从说,表姑娘早半个多时辰前回府了。
    只是他纵马太快,走的也不是一条路。
    所以他们错过了。
    他的肩膀陡然松弛,松了口气。
    月光下,他又骑马回去了。
    那时,他只以为是一件小事,虚惊一场。
    但不曾想过,就是在这一天,同样另一件小事的发生,将会引发后来的天翻地覆。
    直至回到公府,自己的院子,才听到阿墨从哪儿来的小报,今日的潇水诗会上,姜嫣得了魁首,与陆松同游。
    但那时他腿疼的厉害。
    “滚出去,我现在不想听这些!”
    阿墨滚出去没一会,又滚回来,说:“表姑娘来看三爷您了。”
    “我好得很,让她走!”
    他恼火地忍受疼痛。
    寻她的路途颠簸,腿受雨淋,肿胀不堪,似欲断掉,到回来才察觉出。
    便是在这刻,他发现了一件事,自己还从未为一个姑娘做到这个地步。
    即便是姜嫣,他也不曾。
    去年七月的赏荷宴,因王颐之死,他躲在藕花深处的一条小船里,酩酊饮醉,不想那群贵女乘舟游玩,闯入进来。
    而当时,姜嫣坐在船头,怀里一捧荷,他最先看到。
    将近半年,他是对她各种殷勤,但至那回梅林,听到那番折损他的话,心里愤然,他已不作多想。
    他生来锦衣玉食,想要什么没有?何至卑微轻贱到去讨好人。
    在这世上,谁也不能让他自伤。
    表妹,也不能够。
    他怎么会看不懂她,每回望向他时,眼里流露出的爱慕。
    与那些想要嫁给他,以图权势的贵门女子;与那些想要从他身上,搜刮钱财的青楼女子一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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