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走了进来。
    沉重的脚步声朝她愈近,最终停在床畔,然后弯腰,将手里的汤婆子塞进了她脚下的被褥里,把被角压实,不漏一丝风进去。
    他又走到一边,蹲身用铁钳拨了拨铜盆里的银丝炭,再添了五六块新炭。
    沉默之中,站起身,皂靴将炭盆踢地离她更近些。
    走回来,重新来到她面前,握紧的拳松开。
    而后坐在床沿,他伸手进被褥里,掌心放在她的腹部,动作放轻地,隔着衣,一圈圈地给她揉着。
    他的手掌很热,力道适中,她紧蹙的眉慢慢放平了。
    他一直没有说话。
    曦珠知道他是怕自己一开口,忍不住再提她欺瞒他,喝了那碗断绝子嗣的药汤,又会发火。
    她起初跟着他时,每一次结束,都会喝那一碗碗苦涩的避子汤。
    但不知过去多久,忽地在一个夜晚,结束之后,她被他抱在怀里,疲惫至极地要睡过去,骤然听到他落在她耳边的轻音。
    “曦珠,给我生个孩子吧。”
    她一刹清醒,闭着眼假寐,却再也睡不着。
    天亮他走后,那碗应当呈到她面前的避子汤,并没有出现。
    她坐起身,穿起衣裳,对镜收拾好自己,离开了总兵府。
    出门后,灰濛的天色里,她走在大街上,进了一家生药铺,买了一副绝子药的药材,回到自己本该居住的地方。
    避开所有的人,她将那包药熬煮了将近一个时辰,放地稍温后,端起粗碗抵在唇边,蓦地停住。
    她想起了一桩早应该忘记的事。
    但那刻,不知为何会想起来。
    与许执定亲之后,在决意好好对他,一日比一日地喜欢他后,她曾想过与他倘若有了孩子,会是怎样一番画面。
    他读了那么多书,且是二甲的进士,那般厉害,性情温和,耐心也很好。
    以后一定会教孩子好好读书,明理大义。
    这个念头从脑海里滑过去时,她张开了嘴,将那碗浓稠的药汤都喝了进去,至苦地胃里抽搐,她一滴不剩地喝完,捂住了嘴,不让它吐出来。
    她有些想哭,但已然没泪水流出来。
    她知道傅元晋得知后,定然会震怒。
    哪一日呢,她看着怒火中烧的他,踹翻了椅凳,然后走到她面前,一把将她按在床上。
    她的后脑被床头磕到,有些疼,眼前发晕。
    却还是颤抖着手,解开腰间的绸带。
    一如之前的无数次。
    他没有碰她,坐在床边,手撑抵住爆出青筋的额角,凸出的脊骨微弯,承载着狂怒地浮动。
    过了许久,他终于质问道:“什么时候吃的药?”
    嗓音有些沙。
    她躺在床上,将衣带系好,平静道:“在你第一次提到孩子时。”
    傅元晋霍地转头,冷目凝她。
    “所以为了不怀上我的孩子,你就去吃那种药!”
    曦珠垂眸道:“我是卫陵的妻子。”
    傅元晋沉着脸色,冷笑道:“你是在蒙骗我,还是在蒙骗你自己。他一个死……”
    他没有说下去。
    他的目光却好似在看一个笑话。
    曦珠知道。
    而她不想让这个笑话,继续演变成另一个笑话。
    在喝下那碗绝子汤后的很长一段时日内,她总是梦到过去,梦到阿娘。
    阿娘把她搂在怀里,怀抱是那样的温暖。
    她想回家去了。
    快至清明,但她已有十二年没有给爹娘扫过墓了。
    她还能回去吗?
    *
    青纱帐内,昏昏沉沉里,曦珠闭眼喊了声:“三表哥……”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
    卫陵还未睡,低声轻问道。
    曦珠没有说话,只是将他抱地更紧些。
    他答应过她许多次,等尘事平定,他会带她回家去。
    每一次,她都记得。
    他的身上,承载着漂泊无依十五载的她,将来的去向。
    第095章 合姻缘
    生育的四个儿女里, 小儿子卫陵最不省心,在外肆意惯了,多惹祸事。便在婚姻大事上, 也令父母最为操心。
    卫旷与杨毓两人早早打算,要为其娶上一房贤惠明理的妻子,好管束于他,让他将心放到仕途上, 为妻儿谋福。
    免得他们百年之后,小儿子这支没落, 更甚与长兄或次兄两房的人生出龃龉。
    这在大家族中本是常见。
    因此在择选三儿媳妇上, 夫妻两个有诸多顾忌,从家世到性情品性, 还兼考虑相貌, 怕小儿子不喜。
    相看过许多人家的姑娘,但谁知后头闹出那等丢尽脸面的传闻,让那些贵门笑起卫家的教养来。
    卫旷无奈之下,几番思索,只好点头小儿子逼到跟前的亲事。
    另外,他又有一番考虑。
    自己的身体已不大行,倘若真如郑丑所言,自己两年内失明。纵使好好修养, 也只有七年可活。
    便在之前,得为了镇国公府卫家筹谋安定。
    以后整个家业都交给长子, 小儿子此次主动请缨前去战场,若有本事, 以后不仅好帮衬长兄,亦可为自己打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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