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离开京城,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。
    曦珠觉得眼眶微热,慢慢地,将平安符紧攥在手里。
    她看着他沉静的面容,再开口,喉咙有些细弱的哽,问道:“你的衣裳都收拾好了吗?多带些厚的衣裳,那边的天比这里还冷,千万别冻病了。”
    卫陵笑道:“都收拾好了,你别担心。”
    他的笑,不过瞬时消匿,在看到她渐红的眼尾时,猛地伸开手臂,按住她纤瘦的后背,将她侵压进自己滚热的怀中。
    沉默的相拥里,过去多久。
    他闻着她身上经久不散,印刻进魂魄的气息,稍微抬身,单手捧住她的脸,与她额头相抵,望着那双琥珀色的眸,柔声低道:“好好在公府等我回来,知道吗?”
    曦珠看着他漆黑的眼,轻声:“知道,你千万要小心,要护好自己。”
    “我会小心。”
    他应道。
    但话音落后,曦珠又忽地生出一丝惶恐来,抓住他的手臂,急切问道:“你会回来的,是吗?”
    卫陵将她的神情全然映入眼里,心口酸涩满胀。
    她怕他再如前世,一去再也不回来。
    但这次,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。
    他不会再留她一个人,在这个世上,独自承受那些苦难。
    卫陵俯首,亲吻落在她的眉心,笑了一声:“我一定平安回来,还要回来娶你呢。”
    他的吻顺遂往下,落在她的眼上,她闭上了眼。
    在温润的唇从腮畔,滑至嘴角,轻柔舔舐时,她微仰起脸,手中握着平安符,抱住了他的腰,张开微合的唇。
    *
    天色尚黑,月亮却在西去,在街角的槐树枝头留有一个淡色的白影。
    公府大门前,仆从丫鬟站在石狮子前头,提着明煌的灯笼。冷风吹过,灯笼一晃一晃地,将各色裙裾袍摆上的精致花纹,映照地熠熠生华。
    也将甲胄上的寒铁光芒,折射入眼,令人寒颤噤声。
    董纯礼再次提醒丈夫:“我给你做的护膝,都给你放行囊里了,记得要穿,可别让你的腿愈发受寒了。”
    免得以后都走不了路。她并没有说出口,泪已先流出来。
    卫远抱着儿子卫朝,伸手给妻子擦干泪,笑道:“记得的,劳你费心了。”
    有再多话,其实在昨夜那顿晚膳,回到院子后,夫妻两个在床榻上,都说尽了。
    如今,不过是最后离别前的不舍。
    小儿子第一次去战场上,卫旷和杨毓最担心的便是他。
    当下,两人又在叮嘱。
    卫陵一直在笑着点头。
    卫旷拧眉道:“你到那边去,事事都给得听你大哥的,别性子上来了,想干什么就干什么,战事不是儿戏,不容你半点胡闹。”
    尽管这些月来,看着人是沉稳些,但到底不放心他的本性。
    转头对长子道:“你给我盯着他些,倘若给我闹出事来,丢了你老子的脸,到时我第一个打的人就是你!”
    卫远笑应道:“爹,我知道,一定看好三弟。”
    卫度清冷的声音响起。
    “确实如此,倒是不望他此次去得什么功勋,只要别惹祸就成。”
    卫陵侧首,乜斜着眼看他。
    “二哥,我人都要走了,就不望你能说出什么好话了。我就担心一事,我走后,怕你为难我媳妇。”
    “我还没小心眼到,要去为难……”
    卫度的话并未说完。
    卫虞扯扯二哥的衣袖,让他闭嘴。
    卫陵看一眼站在旁边的曦珠,再转目看向自己的爹娘,严肃道:“爹,娘,我不在,你们可别让曦珠受了委屈。”
    这些日,这话卫旷和杨毓都听了数次。
    卫旷摆手佯怒道:“你老子在家里,能让谁欺负你媳妇了?”
    杨毓跟笑道:“行了,你尽管去,我会照看好曦珠。”
    再得这话,卫陵的心稍稳些。
    他最后望向曦珠。
    曦珠自始至终,都在看他。
    他的头发全部高梳上去,以冠别束,身上穿着缁色的袍衫,尚未入北疆,并不着重盔,外罩的银色甲衣轻薄。
    身姿挺拔地站立着,风流意态的脸上,神情冷然地阴郁。
    恍惚的光影中,她仿若再见前世的他。
    但她早知他不是他。
    这回,她不用再像前世需要避讳,不敢抬头多看他一眼。
    曦珠眸子弯了弯,朝他笑了下。
    卫陵也扬唇朝她笑。
    他们没有再说一句话,比前世更加无言。
    皆因该说的话,业已道尽。
    她站在台阶上,如同最后的那次送别,看着他跟随大表哥,迈步走下石阶,在队伍的最前面,揽过缰绳,动作利落地踩蹬,翻身上马。
    亲卫家丁紧随上马。
    身处卫家众人里,白裙随风曳动,曦珠一直伫立在那里,坦然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,渐行渐远,很快随着马蹄声,消失在街道的尽头。
    就似从前一次又一次地接受临头的命运,难以挣扎。只是这回,她的心底生出了期盼。
    等他回来,这世会变成什么样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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