姚佩君认出了人,是柳曦珠。
    一刹那,不可置信的神情出现在她的眼中,继而龟裂四分。
    丈夫为何会画柳曦珠?
    她看得出来,这是丈夫的笔迹。
    曾几何时,在她嫁给他的那年,他也给她画过像。
    也只有那一副,后来在怀照秀的那一年,被她撕毁了。
    在愣然过后,她迅速将剩下的画卷,都一一打开来。从最上面开始,一直到沉在抽屉里的最后一副。
    但令她骇然的是,每一幅的落款都是九月一日。
    九月一日。
    她想起来,是柳曦珠的生辰。
    之前去镇国公府谈及与儿子的婚事时,丈夫曾给了她柳曦珠的生辰八字。
    但是,但是。
    为何每一年的九月一日,丈夫都会画一副美人图。
    整整二十副,从神瑞六年开始。
    而那时的柳曦珠,根本还未出生。而她,也未嫁进秦家。
    到底是怎么回事?
    她仓惶地去看那二十个美人,却发现每一个人,虽然眉眼相似,但并非同一个人。
    从神瑞六年的第一副画开始,至神瑞二十五年的第二十副画,画技愈发精湛,但确确实实,画的不是一个人。
    画上的美人,神态越来越生动,好似要从画里走出。
    她只认出了神瑞九年的画,上面的人,好像是……她。
    与他送给她的那一副,是如此的一致。
    当年丈夫高中春闱榜眼,而后他上门提亲,她嫁给了他。
    姚佩君颤栗的手猛然打滑,神瑞六年的画卷摔落在地。慌忙捡起来,卷轴处却有了一丝裂纹。
    二十年前,那时的丈夫不过十四年纪。
    画中的第一个人,究竟是谁?
    不是她,不是她……
    一直固守在脑海中的信仰,恍若一瞬崩塌粉碎。
    混沌之中,匆匆把画都卷好,放回抽屉,重新关上。
    她惶恐地推开门,跑了出去。
    顾不及身后仆从的呼唤。
    姚佩君不知为何会想跑,会想离开书房,甚至想要……离开秦家。
    与此同时,泪水从她的眼中流了出来,顺着风的去向,飘散在凛冽的冬夜。
    却都不及她心中蔓延开的无尽寒意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寒意吹涌进屋,随着门外沉重的脚步声,来至她的身前。
    他回来了,发觉那些画被动过。
    因每一日,他都会看,哪怕是细微的变动,都逃不过他的眼睛。
    仆从说,是夫人来过了。
    纵使不问,这个府上,也只有她会进他的书房。
    秦令筠坐在榻的另一边,侧首静望惶惶不安、哭红了眼的女人,平声问道:“你看过那些画了?”
    姚佩君抬头,在朦胧的视线中,看见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。
    悲恸益发冲入眼中,她不禁想起过往。
    当年嫁给他后,她满心欢喜地祈盼两人的将来。不想成婚三个月,有一日夜里,他有公务在外,她被醉酒的公爹逼迫侮辱。
    等他回来,她在他怀里痛哭,他抱着她,安慰她此事不会外漏,此后必然好好待她。
    还能如何呢?能如何?
    她只有在他温柔的语调中,被哄得把这口黄连硬生生地吞下去。
    她还是想和他在一起。
    但不想三个月后,她有孕了。
    在那桩令她恶心至极的事前,她也与他同过房。
    孩子是谁的?
    大夫走后的那个夜晚,她想要打掉孩子,他坐在床畔,沉默许久。
    最后说总归都是秦家的子嗣,生下来罢。
    那半年,他日日早归家,亲自喂她吃饭吃药。
    很多时候,她忍不住掉眼泪,他满面愧疚,拿帕子给她擦脸,柔声哄她。
    十月怀胎之后,好不容易两天一夜,痛得恨不能死去,她生下了照秀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孩子一日日长大,她的身子也因损耗元气,渐渐坏了,难以恢复。
    再次同床共枕,最后一刻,他还是抬起身,出了床帐,背身对她道:“我去书房睡,你好好歇息。”
    她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,抱过襁褓中的孩子,想要掐死了他,但孩子张着小嘴,恍若一声声地叫娘时,泪水淌下,她没能下得了手。
    无数次地,她都没能杀了这个孩子。
    不知从何时起,她给他纳妾,他选了人。
    她发现那个女子与她很像。
    她心中竟生出内疚,倘若当时自己拼命反抗,是否不会有照秀。
    其实是她对不起他。
    他不嫌弃她,还待她这般好,她还有哪里不满足?
    丈夫心有障碍,不愿再与她同床,那她便找与自己相似的女人,去伺候他。
    那些妾,不过是她的一部分,是她的替身而已。
    纵使妄想争宠,他也决不允许。
    死去的浮蕊如是,现今的柳曦珠同样,都不过是肖像她的人。
    他的心,自始至终,都在她的身上。
    但当真相揭露,便连她,都不过是别人的替身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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